李左翔扫视一下大家,显得十分傲慢:“其四,还要我说吗?”
面对咄咄逼人的李左翔,俞同济不敢正面顶撞,踯躅再三,苦苦解释道:“故宫文物并非全是宫廷用品,而是历朝历代搜集积累起来的文物精品,它们积淀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文化内涵,是中华民族劳动和智慧的结晶,是物化了的中国社会发展史,是华夏子孙赖以生存的根和魂,其价值无可估量。它具有不可替代性,是不可再生的。历史无法重复,文物不可还原,一旦损毁就会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给子孙后代留下永远的遗憾。”
俞同济再三恳求与会的各位三思而行,从长计议!
李左翔不以为然道:“历史也好,文化也好,都有文字作记载,把书籍、文献保留了就够了,这些文物可有可无。”
“并不能这样说。”俞同济不得不据理力争,“孙中山先生在一次演讲时说过:‘古时有很多很有名的民族,在现在人类社会中都已经绝迹了。我们中国的民族也很古老,从有稽考的历史来讲,已经有了四千多年。故推究我们的民族,自始至今,至少必有五六千年。’中山先生说的稽考和推究,正是依据文物的考证而不是书籍和文献的记载。”
许是俞同济有理有据,大家听得全神贯注。俞同济也就少了刚开始的拘谨和胆怯,继续讲下去:
“大家知道,人类在地球上生活上百万年,而文字记载只有几千年。况且,当你在故纸堆中翻找着曾经的真相,你会惊讶地发现,这些历史因种种原因走了样,有的甚至面目全非。而文物不会撒谎、不会伪饰、不会见风使舵,它藏匿在腹中的信息永远是真实可靠的,其作用确实无可替代。”
一席话令许多与会者频频点头,窃窃议论。显然有许多人是赞成俞同济的观点的。
而李左翔还是不为所动,带着威逼的口气道:“迂腐!现为何时?还在说那些不着边际的空话和大道理。国土沦殇,国将不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文物能当饭吃、当衣穿、当枪使吗?你们说,国家重要还是故宫重要?国土重要还是文物重要?生命重要还是文化重要?”
不知是慑于李左翔的威严,还是思及国运维艰,大家一时无言以对。
会议主席则不置可否,宣布散会。
散会后俞同济便急忙赶回故宫。
此时易培基在南京,俞同济就找马衡、李宗侗作了汇报。他说了李左翔的主张和陈述的三条理由。
李宗侗性子急躁,听着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和焦虑,拍案道:“岂有此理!这套谬论还不是博物院成立之初,经亨颐提出的《废除故宫博物院》之案的翻版吗?老调新弹!”
马衡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说:“虽然是老调新弹,却不可掉以轻心。如今外忧内乱,保护故宫文物实乃当务之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决不能有半点差池。我看,同济立即去给易院长发个电报,请他在南京设法干预。我与宗侗马上起草一个函,发给中政委,申述理由,促使《保护故宫办法》尽快通过。”
俞同济点头称是,便发电报去了。李宗侗坐到办公桌前找到纸笔,问马衡致中政委的函怎么写。
马衡激将道:“你是秘书长,又是全院有名的大笔杆子,写个函件还不是小菜一碟?”
“哪里哪里,”李宗侗一本正经地说,“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请马馆长口授,我先记下,回去再作整理。”
“你太谦虚了!”马衡说,“不过,我可以先谈点看法,供你参考。我觉得,对李左翔的提案和说法,必须逐条予以反驳。首先,‘故宫’两字,并非怀念之意,只不过表示以前曾经为‘宫’而已。至于‘故宫博物院’联缀成文,无非是表明博物院所设之地为故宫。此种用法,触目皆是,如巴黎的‘狼宫博物院’,柏林的‘皇宫博物院’,不一而足,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