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偷(3)
校领导住在同一个单元,这个单元也是专门为校领导设计建造的。下到二楼,同样是一个女人来开门。这回曹小慧不说什么事,只说自己是学校的教师,有重要的事要找周校长。
今天是休息日,周校长家却高朋满座,热气腾腾。在客厅,有四五个人在和周校长坐在一起说笑,感觉像老朋友聚会。要不要进去?曹小慧在客厅门口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打扰人家。见周校长疑惑了看她,曹小慧说,周校长,我找您有点事,您能不能出来一下。
周校长犹豫一下走了出来,把曹小慧和申明理领入小客厅。
小客厅铺了地毡,感觉是羊毛的,蓝底红花的图案,透出一股逼人的高雅和富贵。要不要脱鞋?要不要进去?当周校长再次和蔼了要他俩进来时,曹小慧才小心地迈上地毡。但地毯厚实的下陷感,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陷了下去。
申明理像个罪犯,低了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来只能靠她来述说了。但刚开口,所有的委屈却一下涌了出来,几乎来不及让她控制,便呜地一下哭出声来。
周校长一连说几声不要哭,有什么话慢慢说。看曹小慧哭得伤心,又起身亲切地拍拍曹小慧的肩,以表示安慰。曹小慧努力止住哭声,但巨大的悲伤却一时难以控制,抽泣和哽噎让她难以说话,也无法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申明理咳一声清一下嗓子,然后开始叙述。
周校长坐回沙发上认真听完,然后说,这件事刚才保卫处的同志打电话来,已经向我汇报了一下,情况我也大致了解,你说的和保卫处说的,有一定的出入。但不管怎么说,发生了偷盗事件,保卫处有一定的责任,至于打没打人,我已经指示他们彻底调查,如果真打了人,一定会严肃处理。
周校长的语气很中肯,但曹小慧却感觉不到周校长说了什么,好像是什么也没说,至少是听不出责备谁,支持谁,连个倾向性也没有。曹小慧说,他们打了人让他们来调查,他们怎么会承认他们打了人。如果真要调查,就应该学校出面调查,这样才能保证公证客观。
周校长起身给曹小慧和申明理倒一杯水,说,你想的没错,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你没站在学校的立场上看问题。你知道,学校有职能部门,什么事什么部门来管,是有规定的。比如讲课是你的职责,如果别人抢了你的讲台,那就是越位犯规。学校的保卫处就是负责处理治安事件的职能部门,不让他们处理,再让谁去处理。
曹小慧满腔的悲伤又转化成了愤怒和焦急。周校长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解释,分明是在敷衍了事,分明是在哄三岁的小孩。太小看人了,我们再无能再平民,也是硕士学位大学教师。保卫处的确是处理治安事件的职能部门,但现在的问题是和保卫处发生了冲突,这事就应该由学校或者第三方来处理,在法律上,也有回避的制度。曹小慧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提出由学校纪委出面调查。周校长不高兴了说,这种治安事件也不归纪委来管,如果纪委出面,你就去找党委书记,因为纪委归党委管。再说,你们不是报警了吗,既然报警了,那就由警察来处理。但不管处理结果如何,学校都会尊重公安机关的意见,然后做出相应的处理。
感觉不仅是官腔,简直就是玩游戏,而且感觉周校长是站在对立面或者把她当成了敌对者。怎么就不能站在教师或者老百姓的立场上说几句话?记得有次大会上周校长曾讲过话,他的讲话是那样地鼓舞人心,虽然他的讲话中心内容就是两句话,一是保障,二是服务,但听着却让人倍受鼓舞,感觉周校长就是远航的舵手,就是一位慈祥的保姆甚至是母亲。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哪怕是为她做半点主,她心里也是个安慰。事情是报到了派出所,但被打的毕竟是你的职工,你的部下。一阵悲伤又涌向曹小慧的心头。曹小慧争辩说,报派出所又有什么用,保卫处的门口,就挂着治安派出所的牌子,派出所的人来,也得听他们的,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势单力薄,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周校长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都得依法办事,你以为我的权大,但权再大,我也得依法行事,如果没有确实证据证明人家打了你,即使我换成你,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凭空给人家扣一个打人的帽子。
这话好像和保卫处长说得一模一样。曹小慧清楚,再说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打人没有证据,但每月扣三块钱的治安费却是白纸黑字。收了钱不管事,天下总不会有这样的道理。曹小慧将话题转到收费和被盗上,然后提出追究保卫处的责任和赔偿损失。
从脸色上看,周校长明显地有点不高兴。果然,周校长说,你们是教师,应该比我更懂得道理,国家也出钱养了警察,你在大街上丢了钱,是不是也要警察来赔偿?还有,如果你在外面小区买了商品房,你也要交治安费,如果丢了东西,小区物业是不是也会赔偿你损失。如果要赔偿,那也要国家出台相关的政策法规。可能是看到曹小慧又快哭了,周校长缓和了口气说,其实你不知道,让职工出治安管理费,也不是学校的决定,而是上面的指示,目的一方面是群防群治,另一方面也是给没有工作生活困难的居民安排个工作,让他们也有饭吃,也有事做,不至于无所事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也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需要。老实说,成立治安队,招聘的保安里面,就有曾经的违法人员,也有刑满释放人员,而且上面还特别强调要安排好刑满释放人员。不安排怎么办,难道要逼他们重新犯罪?所以说,如果你站在全社会的角度考虑问题,一切你都能够理解。
看来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但来时一肚子道理,现在却一下变成了不讲道理甚至是无理取闹。这让曹小慧更不能服气。但想想,也再没别的话说。只能要求学校清理闲杂人员,整顿学校的治安环境。周校长说,你的建议我们会认真地考虑,也会认真地加以研究,找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但像你说的不分青红皂白全部赶走,也绝对不大可能,因为学校的后勤管理已经迈向了社会化,学校也离不开这些人的服务,离开这些人,别说学生的吃饭会发生困难,就是教职工的生活,也会发生许多不便。老实说,这些人不仅给我们提供了优质廉价的服务,也为学校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们不仅不应该歧视他们,而且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关怀和帮助,这也是一个文明人应该具备的善心和素质。
感觉谈话只能至此了。曹小慧什么也不再说,站起身默默地往外走。申明理也默默地跟了出来。
回到家,天已经黑尽。看着破损的木门和满地的衣被乱七八糟,两人的心又痛得缩成一团。这是个什么破家,谁家的家又是这么个样子。曹小慧真想立即离开,心里也突然无比地厌恶。但到哪里去?又能到哪里去?她只能呆站在地上。
申明理却像个罪人,好像一切罪过一切倒霉都源自于他。申明理开始默默收拾东西。
将褥子铺到床上,再拿起床单,上面沾了不少的土,还有一个大脚印。这脚印肯定是贼留下来的,这可是破案的重要证据。申明理拿着床单犹豫一下,又觉得证据还有屁用,把贼堵在这里,人家也未必肯来抓。拿了床单到门外抖干净,铺到床上,然后对曹小慧说,跑了一天,你也累了,你先上床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