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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川 第八章(2)

粉川 作者:朱晓平


三怪说,嫂子这是啥话。我驮这两年盐,每一步咋走,都是我哥手把手教我的,没我哥能有我?

采莲说,你就夸他吧。他这个货经不得人夸。人一说他厚道,他就把自己干粮给人家,自己饿肚子还装洋蒜。人一夸他能干,他准定把最沉的自己扛上。傻瓜憨蛋没心眼的,我看早早晚晚让人嘎巴一下,把命丢了他都不知道。

三怪说,嫂子你喝多了。

采莲说,嫂子高兴。今天怪了,一肚子话想说,张嘴又不知说啥。你哥啊,采莲这辈子跟了他,是采莲的大造化大福分,恐怕也是采莲的苦难。

嫂子这是啥话?三怪说。

骡子坐在炕上,一直眯眼想心事。这会儿开口说,三怪兄弟,你嫂子酒多话多,你让你嫂子说够,不说够她难受。不说够她怕明天就没她说话的工夫了。叨叨叨!

采莲说,你不开口还不让我开口?你明天就上路,今天你闷头坐着想你的心事吧。你也不跟你媳妇说几句好听的,让为你吃苦操劳的媳妇心里高兴,你就憋着吧,你以后想说,怕就没地方说去了。

  二

这个晚上大家说的都是眼前情由,即兴而随意,好像东拉西扯有头没尾不着调子,醉言醉语漫无目的。但以后三怪再想起这天晚上,身上就不由起一层鸡皮疙瘩。什么话,都好像冥冥中早有安排,预示着什么,预感到什么。这个晚上好好的,骡子和采莲却都说到了死!想起来像是预感将有不测而讲一番临终遗言。比如骡子要出门时对采莲说,有话今天都说干净。明天我死了,你后悔都找不到人说。

这话本来是指明天上了路,几十天采莲又没人说话了。

但这种话以后再提起,让人不寒而栗,好像几个人心里都明白,此一去,就是永远走了不再回来!

三个人喝得晕乎乎歇了。

骡子还跟每次出门时一样,临走前都跟采莲好好亲热一回,俩人在炕上折腾得噼里扑通。

骡子累得一身大汗,采莲喝得醉醺醺,就是傻笑,没有平时的反应。

骡子就开玩笑说,说莲子你咋,是不是见了三怪兄弟的大家伙,嫌我的家伙不给劲了?

采莲喝多了酒又办了事,软软躺着发呆不说话。

骡子继续说,咋,我说到你心上了?女人啊,就是这样。

采莲开口了,骡子你胡说八道!

骡子说,咋叫胡说。嫂子跟小叔,那是有讲的。

采莲面带娇红说,骡子你就胡咧咧,你就咒吧。别人咒不死你,我看你自己咒死自己!

骡子说,不是咒自己。我这趟出门,没准就嘎巴一下侧歪了。真那样,我看你以后就跟三怪兄弟过吧。我在阴曹地府倒也闭上眼了。

采莲扯着骡子耳朵打骡子,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越说你还越来劲!

骡子就告饶,顺势又趴采莲身上办起事来。

采莲说,骡子你今天咋了?看你真有再回不来的架势。不要命了?

骡子说,我在道上跑烦了、心懒了。如果不是带三怪兄弟跑,让他早一点熟悉道上规矩,我真不想再跑。

骡子说完,就顺嘴哼哼起曲子:妹子紧扯哥哥的手,

再送十里不舍得丢。

哥这一走哟啥时转,

别丢下妹子不回头。三怪在西屋也没睡,听见了这边动静,听见了骡子唱,三怪心想,哥嫂今儿这是咋啦?真像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架势。

两口子折腾到二更天才罢手歇了。

第二天一早,田九来叫门,牵了两头骡子过来。一共四头骡子,喂得饱饱。

采莲又按驮盐人家上路的风俗,擀了两碗长长的面条让骡子三怪吃了。长面是说家人亲情像长长的绳子,紧紧拴着你的心,你跑到天边,拴着扯着你早早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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