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炼狱之花 第六章(1)

炼狱之花 作者:徐小斌


1、

天仙子第一眼看见女儿就觉得她变了。除了过去一贯的冷漠,还有一种完全提不起精神来,仿佛大病了一场的感觉。过去曼陀罗瘦则瘦矣却并不憔悴,可现在举手投足间却完全失去了过去的自信。因为精神不好,美貌也打了折扣,天仙子急忙煲了猪手芸豆羹为女儿滋补,曼陀罗一口口地吃着,毫无表情,无论天仙子多么着急,她都一言不发。

曼陀罗好久都没有恢复过去的美貌,她一直睡着不想见人。天仙子只好给百合打电话,百合似乎也对去摩里岛的事讳莫如深。天仙子没有办法,只好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女儿,天仙子暗暗地想,一定是自己造了孽,上天给予的惩罚。

天仙子很恨自己。明明知道老虎不爱她,明明知道爱上一个人该怎么办──恰如她清醒时在羊皮书里写的那样“你若是爱上一个男士,万不可去主动表达,因为在爱情中爱得主动的那一方,都是受制于人的。”她明明知道这个,当她自以为爱情来临的时候,她却慌不择路,所有的纸上策略都烟消云散,一句话,在她百般试探之后,她断定了老虎不爱她,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好继续自欺欺人,她唯一的希望是老虎帮她演戏,无论爱不爱她也要帮她演完这出戏,让她软着陆,否则,她会受不了,她会自杀,她很怕死,更怕自己死去没人照顾让她又爱又恨的女儿。

天仙子的这番心思,哪里瞒得过老虎的眼睛?!老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洞若观火地俯看着天仙子拙劣的表演。他不戳破,没有什么好戳破的,既然老婆不在身边,天仙子又无法干涉自己的自由,那又有什么不好呢?开始他还比较收敛,后来简直就是明目张胆了,无非就是满足欲望呗,在老虎的眼里,这个傻帽儿女作家其实跟那些充气布娃娃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还要多费点儿唾沫星子。至于爱,那是绝对谈不到的。这个城市的男人已经多年不知爱为何物了,女人对他们来说无非也就是一种商品,二十几岁的青涩了些,还有点儿哄抬物价的意思,三十岁以上就可以贱卖了,而且她们还常常自降身价。现在SB才去搞什么处女呢,又难弄又危险,一般的熟女也不行,时间长了之后她们就会恃宠而骄,要这要那的,好像男的欠了她们什么似的。比较理想的就是像天仙子这样的女人,她们傻就傻在至今也没能把爱和性分开来,由于她们那傻乎乎的带有献身精神式的爱,她们在交往过程中不会提出任何条件,还常常倒贴。而一旦腻了之后甩她们也很容易,因为这类女人的内心是骄傲的,伤她们是很容易的,一旦受了伤,她们出于自尊,还不敢揭露真相,总是自欺欺人,不了了之,因为她们貌似坚硬,实际上是最好欺负的一族。

天仙子是如此鄙视自己,自己这个已经做了母亲的人,竟然如此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不顾女儿,她又一次下了决心:老虎再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立即斩断这种关系,可是老虎没来。三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来,老虎,就像是在这个星球上消失了。

于是她心里的一种痛又被另一种痛所代替。

她开始讨厌自己,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只苍蝇,用糖浆在洗涤自己。她看着自己好像进入了电视屏幕,觉得自己的服装和一切都那么可笑,语言和思想的时代明明已经过去,人们都在避开眼睛的对视,迅速地摆出各种欺骗的姿势,不妨按一下倒退按钮,把这座城市的历史再从头看一遍。找一个最适合自己的迷人的欺骗姿态,把自己暴露在外部,不再受内心苦恼的折磨,或者掉头逃开,或许很快就能看见脚印被野草覆盖,彻底离开那座城市的罪恶与快乐。 她这才明白那个被割掉舌头的梦的深刻寓意:她也许很可怜,但是这种可怜是任何语言所不能表达的。仿佛海浪被镇压在陡岸底下,又像被一只鱼钩钓着的鱼,尽管那鱼钩是金的,那鱼嘴上涂了口红,可残酷的现实是,她依然是钓钩上一条可怜的挣扎的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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