铐子（一）（5）
　　
　　猪圈在食堂后边，旁边有几棵大青杨，再往东边一点，就是一片空场地。
　　
　　猪可能也就一百五六十斤，还不是大猪，我去逮猪，整个警校的人都来了，他们都紧张地看着。李炳奎笑着高声说：“看看是王国华杀猪，还是猪杀王国华。我今天倒要看看这猪会不会杀人。”
　　
　　我在几十人的注视中，朝猪走过去。猪丝毫没有意识到来自人类的危险，仍然懒散地在烂泥中拱着嘴。
　　
　　我慢慢地挪到猪的身旁，静静地看了猪一会儿，稍稍欠欠身子，突然，一把把猪架在胳肢窝里，猪吓坏了，开始挣扎，但我使出劲，用胳膊把猪紧紧地夹在自己的臂中，掏出绳子把猪捆上了。然后笑着对李炳奎说：“能把刀递给我吗？”
　　
　　李炳奎愣了一下，说：“果然是个杀猪的，有点力气。”然后把刀递给了我。
　　
　　我不会杀猪，接过刀，朝猪一捅，却没捅在猪的心脏，只是把血给放出来了。
　　
　　猪开始挣扎，渐渐地平静下来。我以为猪死了，松了手。结果猪刚落地，突然，又起身跑起来。那天最后的结果是院里这一大群人又开始追猪，那场面残酷而又有趣，只要是那批警校出来的人，都记得这件事。
　　
　　这也成了李炳奎以后一次次嘲笑我的素材。而我在那天却想了另外的问题：人类对于动物的同情心有限。
　　
　　我以后总是喜欢说，我在六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7
　　
　　那天是在食堂吃吗？警校的食堂，李炳奎对我说：“咱们还得再比，这次比摔跤。我原来是练跤的，你怕吗？”
　　
　　我当时正要打饭，就说：“我原来还是少林寺的呢，你怕吗？”李炳奎说：“这样吧，一盒哈德门烟，打赌。”周围的年轻人开始起哄了。幸福的生活就是这样，幸福的打赌也是这样。
　　
　　我们一起来到了足球场，说是足球场不过就是一个宽敞的地块。那是我们平时训练的地方，中间有个很大的圆圈，我们就走进了中间的大圆圈。
　　
　　李炳奎说：“我保证在这圈里，一个个地把你们这些解放区来的傻当兵的摔倒，来一个摔一个，来两个摔一双。最后，就把你摔在这儿，完了就一盒哈德门。”
　　
　　前边有几个人冲上去，与李炳奎叫劲，都被他摔倒了，连着摔了三个人之后，李炳奎说：“爷爷我当年受过训练，能把你们这些野战军一招致死。”
　　
　　我忍不住了，说：“你能把我一招致死吗？”
　　
　　李炳奎笑了，说：“我舍不得把你一招致死，但我能摔烂了你。”
　　
　　于是，我们俩穿着战斗服，比摔跤的褡裢软多了，在大沙坑里就比画开了。两人互相揪着抬着在大沙坑里扯来扯去，地很湿，也很潮，我被李炳奎一推，就会滑出去很远。
　　
　　那时，天开始下雨了。当时李炳奎借着我的蛮劲顺势一扔，我像一个大包袱一样被摔在沙子上，站不稳，滑了好远，然后还把胳膊插到沙子里了，竟然把胳膊挫了。
　　
　　李炳奎更加得意，说：“让你知道知道爷的厉害。”
　　
　　我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向李炳奎。当李炳奎再次对我出招时，我不顾胳膊疼痛，猛地发力，竟然把李炳奎举了起来。
　　
　　然后，狠狠地扔向沙坑，李炳奎像麻袋一样栽倒在沙坑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欢呼起来。
　　
　　8
　　
　　我害怕过没有？看见最残酷的事情时，我也会和别人一样害怕吗？我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我当然也会害怕，说不害怕是假的，头一次就害怕过，不，应该说是恐惧。
　　
　　他们说王国华，王疯子还有过恐惧的时候？不信，没人信。现在告诉你，真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