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铐子》（四）（19）
　　
　　朱绍臣看我这样，说：“唉，王小疯子，你哪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都想不通呀。你回去吧，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我说：“我呢？”
　　
　　朱绍臣说：“你出身好，又多次立功，他们本来不会把你怎么样，这下你上了我的黑线了，想躲也躲不掉了，你就听天由命吧。”
　　
　　我说：“现在呢？”
　　
　　朱绍臣说：“现在你回家，跟秀苇呆在一起。孩子好吗？”
　　
　　我说：“孩子还好。”
　　
　　朱绍臣不再说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次没有把朱绍臣救出来，更给他增加了灾难。
　　
　　“文革”的火烧得更旺了，我也越来越糊涂。外边也比原来乱了，把晓亮一个人放在家里也不放心。他就跟着我，去队里。我那两天心里不踏实，知道自己也该倒霉了。你想想，我是跟造反派组织对着干的人啊。
　　
　　这天，晓亮跟我到队里正要吃饭，上面就让我出现场。我们搞内勤的同志领着晓亮，在食堂吃完饭了，他淘气就到厨房里去玩。厨师是个大胖子，说话也有意思，晓亮喜欢他，他也喜欢晓亮。一个孩子和一个大人玩在了一起。
　　
　　可晓亮把一锅油给推翻了，一害怕就跑了。我们家那时搬到了下斜街，晓亮身上没钱，自己就走了回去，可他没回家。
　　
　　秀苇没见着他，就给我打电话，队里也组织了几辆摩托车满城找。结果还是厨师帮着找着的。他说，他跟晓亮说过有个好玩的公园，最后真是在那公园把晓亮找回来的。他说晓亮是自己迷了路，我想他是害怕。
　　
　　没几天，那个造反派组织就来找我了。因为我出了现场，他们没有找着我，就要找当权派。正好看见了厨师，他是个大胖子，而且穿衣服也体面，造反派就认为他是当权派。他怎么解释都不行。最后他们把厨师给绑起来要带走，这时我正好回来。
　　
　　本来想躲起来，避风头，可是一看，他们把厨师抓了，我就像当年的八路军救乡亲们一样，站出来说：“我就是王国华，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跟这个胖子无关。”
　　
　　大家都看着我，不希望我出来。可是，没有办法，不能让别人代你受罪呀，更何况这厨师还是晓亮的朋友。
　　
　　记得我临上车时，厨师追过来，说：“要不把晓亮放到我这儿吧，我天天给他喂猪油。”
　　
　　我笑了，说：“你以后别老是穿得这么好，人五人六的，免得下次又被误认为你是当权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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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动荡的年代中，全都乱了，大家都住在市局大礼堂，食堂随便吃，没事坐着，那时还有个电视看。
　　
　　我被关起来了，秀苇他们哪儿需要就去哪儿。
　　
　　有一次秀苇他们去工作，他们坐的大卡车，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路障，造反派截车，扔石头，扔汽油瓶，车被砸坏了，根本过不去。在外语学院也被扣过，在分局还被人搜身。
　　
　　我们当了五十年警察，这些事都尝试了。
　　
　　在“文革”中，造反派冲击公安局跟笑话一样，公安局的过道全是警察，造反派踩着人向前冲，我们被踩得实在受不了了，一闪身他们都摔在地上，抓住了他们，秀苇他们就把这些人放到广场上，让他们写检查。有一个时期，法院、检察院都瘫痪了，抓人枪毙人都由公安局负责。军代表来了，还让秀苇在队里练怎么押送犯人。
　　
　　上上下下都搞革命了，公交车上的贼也多了起来，这就又让秀苇去抓，又跟过去一样。回想起来，那才逗呢，那个时候秀苇抓贼，抓完贼，念《毛主席语录》给你听，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和广大人民的利益，对于那些盗窃犯、诈骗犯、杀人犯，也要实行专政。乘客有气，要揍小偷，秀苇他们还得喊，要文斗，不要武斗。他们常在20路车上，跟那些司机、售票员都混的特别熟，连秀苇助手的媳妇，都是在那时认识的，是车上的售票员。这个助手后来当了分局的副局长。前年得了癌症，死了。唉，警察的平均寿命就是这样给弄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