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死亡这么美妙,他们为什么不干脆弄死自己,而不再唠叨个没完呢?她想。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取一张重返人间的车票,几次有效的心脏电击治疗,一位特别热心的医护人员或急诊医生。
“都是无能之辈!”夏洛特讥讽地笑了起来,心想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笑出声来了。
“谢谢你们,”夏洛特低声嘟囔,“我将会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她勉强打起精神说完这句俏皮话,内心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帕姆刚离开了一眨眼工夫,却足够夏洛特在脑海里重新经历她以前经历过的每一次失望、每一次错误、每一次失败、每一次错失的良机。突然,所有那些经常被她嘲笑的俗套电影里的临终镜头,都显得不那么俗套了。
当然啦,她最后想到的还是那个最揪心、最惨痛的损失:达蒙。“结束”的概念已经在她的意识里形成。她明白了,本来一切都可能有所不同的,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过去的已无法改变。有一种感觉她心里没有,那就是“宁静”。
“生命都浪费在生活上了。”她引用别人的话说,一边开始顺着走廊,朝着“亮光”走去,慢慢地,试探性地,两个膝盖在打抖。
夏洛特走到近前,周身沐浴在耀眼的亮光下,沐浴在那份纯净中。她觉得自己像一枚信封,在一个明媚的夏日,朝着阳光张开。半透明的。她的眼睛被照得完全看不见了,她可以肯定自己听到了天堂里传来的合唱声,那是在为她而歌唱。痛苦渐渐消失。
太美丽了……太宁静了,她想,陶醉在这无忧无虑的极乐时刻。
她看见细细的粉尘,像一个个缩微的闪光镜片,在亮光里轻轻地飘浮。她继续往前走,眼前看得比较清楚了。她分辨出一扇微微开着的门的轮廓。她紧紧闭上一只眼睛,却让另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就像看恐怖电影时一样,走了过去,心里害怕,同时也感到好奇。
突然,她脚下踩到一根电线般的东西,重重地仰面朝天摔在地上,刚才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便戛然而止。她倒地时,那神奇地召唤她的亮光也跟着倒在地上。此刻,亮光不再刺着她的眼睛,而是照着天花板了。
她醒过神来,仰面躺在地上,努力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慢慢地睁开双眼,眨了几下,让眼前的一切不再模糊。
她把脑袋左右转了转,才看清那亮光是一个固定在金属推车上的十六毫米的旧放映机发出来的。夏洛特曾经看见过一次这样的老古董,当时她被安排去帮助萨姆·沃尔福清理霍桑中学地下室的音像俱乐部的旧仓库。
她把脑袋微微地从地上抬起一点,看到了一幕最令她吃惊的景象: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脚,上面都挂着脚趾标牌。夏洛特发现,她在办公室得到的那个标牌,也就是她使劲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个,竟然就是她的“脚趾标牌”。原来这是一个教室,里面都是死去的同学。
没等她表现出恰当的兴奋,就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迈克,把灯打开。”这声音说道。
靠近门边的一个男生把灯打开了,其实电灯亮不亮倒无所谓,因为即使不开灯,夏洛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她现在注意到了另外一些东西。比如,这间教室。灯亮起来后,她才看到教室里的一切都这么……陈旧过时。
它完全是老式的,暗淡退色,尘封已久,看上去介于一家廉价旧货店和一间VFW 客厅之间。白色的橡木桌椅看上去都是手工雕刻,十分沉重,但每一件都不配套。黑板上挂着很久以前绘制的古代疆域地图。书架上蒙着破损绽线的天鹅绒帘子,里面塞满了过时的教科书和一套套不完整的百科全书。长长的黑色大理石台面上,陈列着化石残片和保存在甲醛里的动物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