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凯南说,老陈,你怎么啦?
陈秋石刷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往脸上擦了一把,两只眼睛骤然放光,逼视着郑凯南问,老郑,你听见了吗?
郑凯南说,什么,你说什么?
陈秋石的上半身微微斜着,两只眼睛眯缝着说,马蹄声,你听,是马蹄声,东洋战马的蹄声啊。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哒哒哒,哒哒哒……你听!
郑凯南弯下腰,脖子伸得像长颈鹿,侧耳听了半天,除了风吹树叶沙沙响,别的什么也没有听出来。他疑惑地看着陈秋石,看见陈秋石的脸色由白变红,瞳孔似乎都放大了。郑凯南担心地问,老陈,你真的听见马蹄声了?你不是做梦吧,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转眼之间,陈秋石就像变了一个人,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两只手下意识地捋着腰间的武装带,捋得呼呼作响。陈秋石说,哈哈老郑,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啊,守株待兔,兔子来了,他们终于撞到老子的枪口了。
一阵秋风过来,吹得郑凯南满耳朵眼儿都是黄沙,就是没有马蹄声。郑凯南抬起头来,看看天,也是一片灰蒙蒙的。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陈秋石,他基本上可以确认了,这伙计的脑子的确出了问题,这伙计因为承受不了指挥失误的压力而精神崩溃了,犯了羊角风。怎么办?不能再让他指挥部队了,必须采取果断措施,让他离开战场。可是,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他已经失去理智了,跟他和风细雨地谈,显然无济于事。实在不行,就下了他的枪,让警卫员强行把他架走。想到这里,郑凯南的心里隐隐地痛了一下。真的对老陈下手,他还是于心不忍的。
然而,就在郑凯南千难万难的时候,他们听见了枪声。先是零零星星的几声,接着枪声大作,还伴有迫击炮的声音。
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郑凯南看见陈秋石已经举起了望远镜,边观察边说,好的,好的,这群鬼子是好鬼子,还真听话,啊,乖乖地来了。
郑凯南说,老陈,我听见了,他们来了,同前哨排接火了,你的判断是对的,你的指挥完全正确。
陈秋石大喝一声,准备出击!
七
游击队成立之后打的第一仗是协助国民党主力截击日军军火。
这年初冬,六安中心地委书记兼淮上抗日支队司令韩子君专程到楚城同国民党守备旅长章林坡会晤,两人寒暄几句,进入实质话题,就开始唇枪舌剑了。
韩子君说,我们这么大的地盘,一万多平方公里,二百多万人口,一万多正规军和地方武装,居然让两千多名日本鬼子盘踞在这里搞什么“大东亚共荣圈”,简直太耻辱了。
章林坡说,韩司令,你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你以为我不想打?我也想打。可是你看看我的部队,今天还有万把人,跟着咱喊抗战口号,一旦打起来,一盘散沙啊!
韩子君知道章林坡的心思,老章只讲了一半实话,还有一半他没有讲。国民党军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的部队有多少人,谁就当什么官,章林坡现在手上有一个旅的兵力,他就是旅长,一仗打下来,损兵折将在所难免,剩下一个团,他就是团长,剩下一个营,他就是营长。在这种情形下,军官们自然不愿意当出头椽子,人人自保,互相推诿,以至于日军长驱直入。韩子君说,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眼看着日本鬼子骑在我们头上尿尿啊。我们的装备差是不错,好歹还能发射,百米之内也是能打死人的。你们一个旅被打出淮上州,东躲西藏,老百姓心寒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