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川说,让我饶你也行,你得保证。
刘锁柱说,我保证不再偷看女人洗澡了。
陈三川说,我不要你保证这个,你得保证,服从我的命令。
刘锁柱说,我保证。
陈三川说,我让你往前冲你就往前冲。
刘锁柱说,我保证。
陈三川说,我让你死你就死。
刘锁柱可怜巴巴地看着陈三川说,陈小队长,你干吗让我死啊,我死了,谁给你当狗腿子呢?
陈三川说,少废话,你保证不保证?说着,枪一横,又对准了刘锁柱。
刘锁柱赶紧趴下,说,我保证,你让我死,我就不活,上刀山下火海,我就听你一句话!
陈三川说,那就起来吧,回到窝棚,先把我的裤子洗了。
刘锁柱爬起来说,往后,你的裤子都由我来洗,你要是想吃油条了,我就让许得才给你炸。
陈三川说,好,从明天开始,你每天甩手榴弹一百次。
刘锁柱惨叫一声,什么,一百次?你想把我累死啊!
陈三川拍拍枪喝道,你敢再说一遍!
刘锁柱说,再说一遍,投一百次就一百次。投九十九次我是龟孙!
二
陈三川在胭脂河调教刘锁柱的时候,陈秋石正在华北平原上晒太阳。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兵书,委实惬意。他这次的任务是疗伤。
疗伤也是事实,因为陈秋石身上有两处负伤,到了石门益民医院,居然还从他的腿上取出了一个弹头。
陈秋石疗伤,用了一个半月。这是陈秋石一生中最轻松也是最浪漫的岁月。他不用分析敌情地形了,也不用布阵谋局了。他可以让自己的思想信马由缰纵横驰骋。夜里做梦,都是美梦,梦见他和袁春梅一起走在秋子河边的油菜花地里,手拉着手。梦中的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穿着半土不洋的中山装,胸兜上挂着一杆自来水笔,腿上是一条笔挺的西装裤子,脚上是一双锃亮的白色皮鞋。他和袁春梅不仅在秋子河边的油菜花地里走,还在百泉河边的沙滩上走,有一次他们走进了百泉河里,袁春梅的旗袍不见了,只有百泉河的泉水在她的身边环绕,在一片翻滚的气泡中,他看见了袁春梅的胸前有两颗玫瑰色的花瓣。他像鱼一样游了过去,他想动手抚摸那两颗花瓣,袁春梅的手却伸过来挡住了他。袁春梅那娇艳的脸庞在瞬间变得冰冷,袁春梅说,不能这样,请你自重,我是个结过婚的人,你也是有夫之妇,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这是他最清醒的梦。是的,他是有一个儿子,可是他并不是一个父亲,因为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哪怕一点点。他给儿子留下的是什么呢?思念?不可能,如果儿子不是傻子的话,他怎么会思念一个在他刚满月的时候就抛弃他的人呢?他留给儿子的只有伤害,只有痛心。
益民医院设在石门南郊,原先是教会医院,抗战爆发后,地下组织百般渗透,这里实际上成了秘密的抗战医院,中西结合,还有几个洋大夫。洋大夫给陈秋石诊断的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中医给他诊断的是相思病,病情报到八路军办事处,办事处的领导说,按分裂症说,按相思病治。
按相思病治就是用中医治。负责治疗陈秋石的中医是石门城内著名中医董十味,上来少不了望闻问切。董十味感觉奇怪,这个病人症状不太明显。过了两天,陈秋石犯病,一会儿嚷嚷着要回大别山,一会儿嚷嚷着要回太行山。护士没办法,又请董先生过来看。董十味第二次望闻问切,又发现病人脉象很不稳定,似乎症状很重。如此三番五次,今天是好人,明天是患者,把董十味搞得很紧张。董十味抱怨自己真是倒霉得很,遇上这么个朝三暮四的病人,十几天过去了,还没有办法下药,弄得不好他的石门名医的牌子就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