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看见一辆黑色皇冠轿车来了,是荆都车号。几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刚准备迎上去,却见下来的是两位陌生人。缪明他们只好又坐下来等待。陆天一忍不住说韩永杰:“永杰同志,你连市委组织部长的车型车号都不熟悉,不行啊。“韩永杰面有愧色,说:“唉,我这人记性不好。我们小李记得。“他说的小李,是他的司机。说罢忙打了司机电话。然后说:“八零九号,奔驰,不是皇冠。“缪明见韩永杰居然红了脸,就望着他笑笑。陆天一不管那么多,脸黑着。朱怀镜也觉得陆天一太过火了,韩永杰到底还是组织部长,不该如此对人家说话。反过来一想,似乎缪明太软弱了。当一把手,就得像陆天一,要有些虎威。
八零九号奔驰终于来了。缪明、陆天一、朱怀镜、韩永杰围上去,依次伸过手去。缪明说:“范部长,我们本来想去路上接你的,但是……“不等缪明的“但是“说完,范东阳爽朗一笑,“你们太客气了。“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范东阳还享受不到地市领导去路上迎接的待遇。他若是下到县里去,县委书记和县长们却是必须远接远送的。缪明虽然不可能去路上接范东阳,但他嘴上不如此说说,似乎又失礼了。这类客套大家司空见惯,却又不能免礼。比方说某些会议,轮不到重要领导到场,其他领导往主席台一坐,开口总会说,某某同志本来要亲自看望大家的,但他临时抽不开身,让我代表他向同志们致以亲切的问候!台下的人都知道这种客套同扯谎差不多,却也得热烈鼓掌。
握手客套已毕,就送范东阳去房间洗漱。缪陆朱韩仍回大厅等候。又约二十多分钟,范东阳下楼来了。“让你们久等了。“范东阳再次同大家握手。说让你们久等了,这就是上级在下级面前必尽的礼节了。有时上级本可不让下级久等的,比方刚才范东阳,明知大家在等他吃饭,洗脸却花了二十分钟。说不定他三分钟就洗漱完了,故意在里面磨时间也未可知。“范部长晚上没安排吧?那就喝点白酒吧。“缪明说。
范东阳说:“不喝吧,就吃饭。“陆天一说:“喝点吧,意思意思也行。“范东阳点头说:“好吧,就一杯。“真的举起杯子了,陆天一说:“范部长,这第一杯,我看还是干了。“范东阳笑笑,说:“好吧,就干这一杯。你们尽兴吧。“再斟上酒,范东阳就不再干了。缪明打头,依次敬酒,范东阳都只稍稍抿一小口。“梅次各方面工作都不错,我看关键一条,就是各级都重视基层组织建设。“范东阳说。
缪明说:“离不开市委组织部的具体指导。我们地委一直很重视基层组织建设,注意发现和培养典型,总结和推广经验。“陆天一说:“我们不是空洞地喊加强组织建设,而是同经济工作密切结合。基层组织到底抓得怎样,关键看经济工作成果如何。“ “是啊,离开经济建设,空喊组织工作没有意义。这是新时期组织工作的新思路。你们喝酒吧。“范东阳说。
范东阳再怎么叫大家喝酒,可他在酒桌上一本正经谈工作,酒就喝得干巴巴的了。不过也无妨。酒桌上热闹,说明领导和同志们随便。酒桌上冷清,领导也好同志们也好,也不尴尬。他们正如斯大林所说,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什么场合都能自在。若是有心人,细细琢磨他们的谈话,也绝非味同嚼蜡。范东阳是不同下级开玩笑的,他不谈工作就没话可说。他能像拉家常一样,在酒桌上谈工作,也是个本事。缪明同范东阳有相似风格,两人可以互为唱和。陆天一强调组织工作同经济工作的关系,暗中针对着缪明所说的地委。按他理解,这里所说的地委就是缪明,而经济工作就是他陆天一。他俩的对话看似平淡,却暗藏机锋。朱怀镜明白缪陆二人的意思,就绝不掺言。反正组织工作是他分管的,功劳自有他的份儿。他若说话了,就等于自大,或是抢功,反而不好,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