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陨灭（6）

    时代商厦对面的万和广场楼顶，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悄悄地瞄准着员工通道尽头，等待着即将出现的身影。

    光明的尽头，忽然被一个黑影遮去了光线，方瑶站在员工通道口，望着似乎从天而降的武梅。武梅的目光深沉而寒冷，仿佛让方瑶冻结在原地，不能动弹。她起步迈出，正要拉住方瑶，一道犀利的劲风破空而来，擦过她的颈际。

    对面的方瑶，如一片坠落在狂风中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滑倒在地上。刘志军从后面大声呼喊着跑上前来：“武处！”一边对着对讲机急促地呼叫，“一层员工通道外方瑶受伤，通知救护车，快！”

    鲜血从武梅的颈间缓缓流下，她却浑然不觉，她紧紧抱着方瑶越来越沉的身体，无限后悔，如果自己能早一步赶到，眼前这如花朵般娇艳的生命就不会凋谢。无论方瑶犯了什么罪，这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生命，就有活下去的权利……“方瑶，你一定要撑住，救护车马上就到！就算是为了谷雨生，你也一定要撑住……”

    方瑶轻轻地睁开了眼睛，大滴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上滴落，目光开始变得涣散，却在听到“谷雨生”三个字后，她苍白的脸上浮起无法消逝的悔恨的表情，她怔怔地望着武梅，视线正在模糊，嘴角却不知不觉地勾起一丝微笑。在这最后的时刻，终于还有一个人，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我欺骗了你，对不起……我……我应该听你们的……我想……想见雨生……”

    此时，蝴蝶瞥了一眼对面时代商厦下乱作一团的景象，不屑地一笑，迅速将步枪拆卸，扔进水箱，转身向万和广场大楼楼下走去。

    在担架前，武梅不断地轻声呼唤着方瑶的名字。一名护士正在替武梅包扎着脖子上的伤口，“真够危险的，再往右三公分就打着动脉了。”

    突然，方瑶的心电图监视仪发出报警音，原本还在微微跳动的光点变得越来越弱，趋近平直，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地抢救着，然而，那如花般的生命，还是渐渐陨落了……医生轻轻将武梅拉开，武梅呆望着白布单下方瑶那失去血色却依然清纯的脸庞，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她掩住自己的脸，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微风轻轻地吹过。仰望天空，云朵不知什么时候遮住了太阳，投下一片阴影。

    气氛凝重，庞剑和刘志军分别坐在电脑前，各自搜索查阅着资料。武梅颈上缠着纱布，她站起来问：“有什么新发现吗？”

    刘志军从打印机上取下一张刚打印出的照片，递给武梅，声音低沉地说：“这是我们找到的嫌疑犯用的枪，已经送去技术科提取指纹，报告应该快出来了。”武梅接过照片，仔细看了几眼，立刻说道：“TAC—50步枪，最远射杀距离2430米，而且偏差不超过厘米。”刘志军一怔，由衷地佩服武梅的专业素养。

    两人走到庞剑身边，盯着屏幕里监控头拍到的影像：一名男子在万和广场楼顶徘徊，人影很小很模糊，几乎看不清样貌。庞剑嘀咕了一句：“这家伙鬼得很，帽檐压得很低，还总躲着摄像头。”

    门开了，一名技术员走进来：“武处、刘队，报告出来了。枪上没有任何指纹，里面还有四发子弹。”刘志军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瞥了一眼武梅颈上的纱布，心有余悸：“幸好他没把子弹全用上。”庞剑不断放大着枪击者的头像，突然，他大叫了一声，惊得所有人都不由地望去。庞剑一边操作着电脑将几张图像进行对比叠加，一边咬牙切齿：“是他！是他！就是那个想对小涵下手的罗恩，方瑶说的他们组织里代号‘蝴蝶’的那个人！”

    “立即上报公安部，全国通缉‘蝴蝶’！”

    唐正刚放下手里的通缉令，表情凝重，平视着办公桌对面的武梅，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的伤怎么样？”武梅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皮外伤。”唐正刚望着眼前这名轻伤不下火线的女部下，有些不忍心宣布眼下的决定，但是，纪律终归是纪律：“武梅，虽然你受了伤，但处分……是一定要给的。行动之前，你告诉我这个方案万无一失，而我只强调了一点，就是要确保嫌疑人的安全。我们给了你最强有力的支持，可现在呢，不但嫌疑人的上线没有抓到，连嫌疑人都没有保住……”武梅深深地垂着头，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但音调里却透着微微的不安：“这确实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唐正刚点点头：“明天的局党委会议上，将对这件事做出最终决议。”武梅低着头，没有说话。唐正刚站起来，走到武梅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最终决议出来之前，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武梅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唐局，方瑶被他们的人杀害，凶手在逃，在这关键时刻你怎么能让我回家呢？”唐正刚注视着武梅，语气严肃，目光却平静而和蔼：“这是命令。”

    这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小区，低矮的六十年代建的筒子楼，红色的砖墙，单元楼前有一块开阔的空地，立着一些全民健身设施。老人悠闲地坐在花坛边聊天，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设施上玩闹着。

    蝴蝶低着头，匆匆走到一个单元楼前，顺手将一张贴纸粘到了楼前501的牛奶箱上，然后又回头看了看小区里和睦的景象，隐入黑暗的楼道中。

    他坐在陈旧的沙发里，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家具，显然是无法和富华公寓的高档豪华相比的，不过，只有隐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才能最大限度地逃避可能的窥探。他拉开冰箱门，抓出一罐啤酒，灌了下去，解决掉了方瑶，但是，星讯六号的东西并没有到手，就这样结束了么？

    一觉睡醒已是傍晚。他下楼取了一瓶牛奶，回到屋中，轻轻从瓶底揭下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用英文写着：“避过风头，择机撤到滨阳，他们会安排你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