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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辽沈战役:高粱红了(23)

解放战争(1948.10-1950.5 下) 作者:王树增


二十八团二连指导员程远茂指挥的阻击阵地,在塔山铁路桥与高家滩之间,这里也是独立九十五师重点攻击的地段。本来他们在这里修筑了六个地堡,但战斗一开始地堡就被敌人的炮火掀掉了五个,与营里的电话联系也随之中断了。通信班长报告说,电话线被炸烂了,根本无法接通。程远茂给了他一支步枪,说:“去右翼射击!只要在路上能听见我们还在射击,就知道阵地还在!”通信班长刚走,程远茂就被炮弹炸倒,血流了一脸。这时,敌人又顺着河滩开始了冲锋,密集的队伍,一色的冲锋枪,队伍中还掺杂着挑弹药的人。当敌人进至几十米的距离时,二连一排开火了。敌人的冲击火力非常凶猛,一排不断地有人倒下:一班只有五个人了,五个人已全部负伤;右翼的二班也没有几个人能战斗了。程远茂抹了抹脸上的血,把阵地上能战斗的人重新组织起来,指定二班长担任代理排长。这时,一个名叫张连喜的弹药手主动要求担任机枪射手。张连喜拖着机枪向前爬,架设好之后,没有隐蔽自己就开始了射击。张连喜的子弹让敌人滚下去不少,可还有十几个敌人冲了上来,后面的敌人把尸体堆起来,推着这道尸体墙向前移动。程远茂只有三发子弹了,他决心留下最后一发给自己。就在程远茂和他的战士们耗尽弹药的时候,右翼的高粱地里射出了密集的子弹,增援部队呐喊着钻出了青纱帐。程远茂的一排最后只活下来七个人,而在他们周围敌人的尸体有一百多具。

黄昏将至,侯镜如又一次召集军长、师长参加的军事会议。师长们纷纷叫苦:共军的炮火太猛,“这是在华北战场没有遇到过的”,这样打下去等于白白送死。罗奇一下子严厉起来:“开会前接到总统来电,现在锦州战事非常激烈,要侯司令官坚决执行命令。这一战关系到党国安危,我代表总统来督战,如有奉行命令不力者,将报请严办!”各位师长不敢再叫苦,于是把矛头转向空军和海军,说空军和海军向来不听陆军的,飞机助战不力,海军的舰炮也没有起到作用——听说军舰大炮的口径大得吓人,一发炮弹就足以让半个塔山飞上天,可是共军的工事怎么还是那样结实?

十三日,国民党军伤亡一千二百四十五人,四纵伤亡一千零四十八人。

东北野战军对锦州的总攻就要开始了。

在距离锦州仅四十公里的塔山,国民党军增援部队没能向锦州前进一步。

令国民党军难堪的是,塔山之战打了三天,战场情报十分清楚,当面阻击部队只有一个纵队,前沿阻击兵力最多只有四个团,在阻击地根本无险可守的情形下,看似唾手而得的塔山,怎么四个军的部队轮番攻击,在付出惨重伤亡之后,就是无法逾越呢?

十四日凌晨,独立九十五师再次出动两个营对三十四团坚守的前沿阵地实施偷袭,短兵相接后,国民党军占领了塔山桥头堡阵地。三十四团立即反击,双方在黎明前夕开始了殊死搏战。天亮了,罗奇获悉偷袭成功,命令第八师开始集团冲锋。四纵的增援兵力即刻到达桥头堡阵地,独立九十五师顶不住退了下来。师长朱致一请求二十一师上来支援,但是侯镜如接到报告说,独立九十五师并没有占领塔山前沿,他怕自己的部队上去白送死,命令二十一师原地不动,转由一五一师和一五七师向塔山右翼发动攻击。但是,无论哪支部队,就是无法突破,战场伤亡不断增加。 

坚守塔山的解放军官兵,从他们进入阵地的那一刻起,谁都没准备活着下来。三十四团五连三排战士刘殿臣,决心在战斗中考验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在向塔山桥头堡反击时,他的头部和右臂负伤。当敌人再次发动攻击时,他从昏迷中醒来,端着机枪又冲了上去,再次负伤倒地。战友们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再次醒来。果然,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了,接着就开始追击敌人,一颗炮弹迎面飞来,爆炸声响过之后,刘殿臣的身体血肉模糊,他用最后的力气对战友们说:“为我报仇!为我报仇!”三十六团宣传队二组组长周殿信负责从阵地上抢运烈士的遗体。漆黑的夜晚,他在战场上爬行搜寻,由于双方官兵的尸体混在一起,他先分别军装的颜色,战友的军装是浅黄色,国民党军的军装是深黄色;分辨不清,就寻找棉衣内左胸处的胸标,战友的胸标上都写有名字和单位;如果连胸标都没有了,就摸帽子,战友的帽子与国民党军的帽子的区别是没有透气孔。确定之后,周殿信就把烈士的遗体放在自己身上开始往回爬。在塔山之战的六天中,他背回了两百六十七具烈士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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