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罗多德还发现了一样东西,即时间的多样性,或者更精确地说,是计算时间方法的多种多样。因为早前普通农民是按一年四季来计算时间的。城市居民,是按一代代人来计算时间,一些文明古国的编年史家是按照各个统治王朝更迭的频率来计算时间的。如何将这一切加以比较呢?如何能找到一种统一的计算方式或者是一种共同的归纳法呢?希罗多德一生都在为寻找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而不懈努力。我们这些习惯于机械量度的人,没有意识到,时间的度量对于人是个多么重要的问题,其中蕴藏着多少困难、多少玄机和奥秘。
当我能有一个空闲的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我就会骑上我那辆破旧的绿色山地车去海景饭店。在那儿,可以坐在栈桥上要一杯啤酒或者茶,倾听傍晚的海涛声,倾听蝉的鸣叫。这个饭店,在达累斯萨拉姆很著名,大家都喜欢来这里聚会。我和来自其他通讯社和编辑部的同行们就常常来这里碰面。为了能搞到一些信息,我们这些人白天在市区里转悠了一整天。在这个遥远偏僻的城市里,不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了弄到一些信息,我们同行之间并不尔虞我诈,互相竞争,而是相互合作。在我们这些记者当中,这个人可能耳朵比别人灵一些,那个人可能眼尖一些,其他人可能算是比较幸运的记者。总之,大家都互相议论着,在市区的马路上、在海景饭店或是在装有空调的意大利人开的咖啡馆儿里经常不断地会发生抢劫事件。有的人打听到莫桑比克的爱德华·蒙德拉纳蒙德拉纳(1920—1969),担任成立于1962年的莫桑比克解放阵线(“解阵”)主席。1969年被暗杀。可能要来访问,还有人听说,罗得角的恩克摩可能要来进行访问,也有的人不知从哪里获悉,可能发生了反对蒙博托的政变,有的人听后相信,有的不信,认为这可能是谣传,直到最后,谁能找到办法来验证这一切?我们也只能从这些传闻、小道消息中,尽量筛选出靠谱一点的事实,向全世界发布我们的报道。
每当人们离开栈桥,这里安静下来之后,我就掏出希罗多德的书,随手翻到哪一页看看。《历史》这部巨著其实就是一部小说,这里充满了各种故事,有虚构,有作家的观察,也有作家记载下来的各种传说。
“色雷斯人是继印度人之后世界上最大的一个民族。如果他们只有一个统治者,他们定会团结一心。如若是这样,他们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和战无不胜的民族。但他们是不可能做到这点的。因为,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历史,因此他们历来比较弱……他们曾把他们的孩子卖到异域去。他们既约束年轻妇女的行为,还允许她们与任何男人交合。然而,他们却十分严格地限制自己妻子的行为。他们用高价从这些妇女的父母那里把她们买来,作为自己的妻子。如果谁身上有文身,那就会被视为出身高贵,反之则表示出身低贱。他们认为,最好不要从事任何工作,特别是不能下田劳作,因为,他们认为,下田劳作是最不光彩最不体面的工作。按照他们的理解,如果谁想生存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战争中获利得到丰厚的战利品。这就是色雷斯人最显著的特点。”
我的眼光暂时离开书,抬头看见在彩灯闪烁的花园里,有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印度服务员,他叫阿尼尔,他正用香蕉喂着一只倒挂在芒果树上的猴子。这只小动物给他做着可笑的表情,逗得阿尼尔大笑不止,眼泪直往外流。看着这个服务员,在这样的夜晚,在这种大热天里,听着这里的蝉鸣,吃着香蕉喝着茶,令我触景生情,再次勾起了我对印度的回忆,让我回想起,我在印度度过的那段迷人的时光和迷惘的日日夜夜。如今,我身处此地,所看到的一切都让我强烈感觉到,这里和印度有着如此多的相似之处,甚至令我觉得,能闻到来自印度的气味,但这其实是来自阿尼尔身上的一种香味,是他衣服上带着的那种特殊的植物——麒麟草和薄荷草发出的幽幽的香味。在这里到处都能看到来自印度的各种物品,还有印度寺庙、印度餐馆、印度剑麻种植园和棉花种植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