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一直有雾,柳阳湖笼罩在浓雾中像是被填平了,只有渔船上隐约的机器声裹挟着柴油味破雾而出,齐立功才觉得湖还在。天德酒楼风水好,好就好在滨湖临水,齐立功不能容忍没有湖的日子。一个雾霁天晴的早晨,心情很好的齐立功站在酒楼前那块碑刻前,看着湖面上的点点渔舟对王韵玲说:“你马上到荷叶街老屋库房运烟酒,要是见到齐立言的话,叫他到酒楼来一趟,中午我请他吃饭。”
王韵玲来到荷叶街老屋的时候,齐立言正准备出门转转,他想去三里井考察废品一条街,收破烂是他立足柳阳重出江湖的首选,当然也不排斥去澡堂子里当搓背工,去医院当临终关怀的男护工。他的挣钱思路与别人不同,他觉得最挣钱的行当往往是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听说收破烂的有的能收到古董,有的能收到夹层藏着金条的铁皮柜子,有的还能在香烟盒里发现行贿者送的金戒指,三里井早年收破烂发家的破烂王有的都娶上小老婆了。齐立言倒不是想获得不义之财,也不是想娶小老婆,他是觉得这个行当冷僻,又不需要多少本钱,稍有体面的人都不愿干,眼下自己作为一个与体面无关的人,他想从别人难以忍受的职业做起,也想让那些对他抱有偏见的目光看看什么叫做脚踏实地。
在初冬有些清冷的空气中,王韵玲看不出齐立言脸上灾难深重的失败和痛苦,略显灰暗的眼神中潜伏着一种不易觉察的攻击性,王韵玲读懂这眼神的意义后,就用抑揄的口气对正在调试自行车链条的齐立言说:“姐夫,这下你终于自由了,自由了的男人既不要买菜,也不需要生炉子,就连饭都不想吃,是吧?”
齐立言将链条转得呼呼直响,确诊了不再掉链后,他站起身子看着有些不怀好意的王韵玲,说道:“你平时不叫我姐夫,我被你表姐除名了,你反倒叫起姐夫来了,这不存心挤对我吗?谁不想生炉子做饭呢,可做好了又给谁吃呢,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你不也不生炉子烧饭吗,反正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中午你请我吃吧!”
王韵玲看了一眼发货单,招呼采购部两个小伙子先将烟酒油盐酱醋送到酒楼去,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隔着自行车对峙着,王韵玲反问齐立言:“谁欠你一顿饭了?”
齐立言无济于事地搓着手上的油污:“你那天说只要把你表姐接回来,你就请我吃饭。我把你表姐接回来了,后来你表姐把我赶出去了。”
王韵玲反驳说:“我表姐是自己回来的,你是逼我表姐离婚自己才跑到外面去住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呀!”
齐立言不愿意任何人再拿离婚当事说,于是对王韵玲说:“你又没结过婚,这种事跟你争论一万年也不会有个结果,好了,中午我请你吃饭,去玉堂春面馆吃虾籽面。”
王韵玲见齐立言要请她吃饭,情绪好了起来:“你要是能经常带我表姐去吃虾籽面,又哪会离婚呢。中午你也不请我了,齐总让我告诉你一声,中午他请你在酒楼吃饭。”
中午一见面,齐立功给齐立言递上一支“中华”烟,用“朗声”打火机给自己点着烟后,又将一绺火苗伸到齐立言的鼻子下面,在齐立言凑过脑袋点着香烟的同时,齐立功说:“老三,你嫂子说你这么多年来,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离婚,所以说,你听我的没错,毕竟我经历过的事,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