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
龙
巨龙
巫婆
大巫婆
小巫婆
戴维想在诗集当中为野兽画一幅像,可是发现画不出来,看似容易做来难,因为怎么画都看着不合适。于是他改成用魔法把蜷伏在他想像的陈旧角落里的半成形动物给召了出来,在那个想像的角落,他所恐惧的一切事物都在黑暗中卷曲着,一个在另一个上面滑动。
戴维一开始将书放入书架空处时,就知道了房间里的一点变化:新来的书在以往那些旧书中间,看起来、听起来都极不舒服。他们露出吓人的样子,用含糊低沉的语调跟戴维讲话。那些老书用牛皮或革包装,其中一些书里的知识早就被遗忘了,或者因为科学和探索的进步发现了新的真理而使它们变成了错误的知识。装着这些旧知识的书从来也不认为它们已经贬值。它们现在不如故事书,因为一定程度上,故事是有意编造的、不真实的,而其他这些书生来就是为了更伟大的事的,是男人和女人们努力创造,用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和他们对世界所有的认识来填满这些书。他们被误导了,他们曾作过的假想现在一文不值,这几乎是那些老书无法承受的事实。
有一本宣称——在仔细研究了圣经的基础上——世界将于1783年走向末日的伟大的书,早就开始装疯卖傻了,它拒绝相信今天的时代是1782年以后的时代,因为那样一来就等于承认,它的内容是错的,它的存在仅仅是出于纯粹的好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本写当前火星社会的薄薄的小书——作者用一架特大望远镜,以及肉眼,在压根没有运河的地方看出了运河的河道——常常喋喋不休,说什么火星人已经撤到星球表面以下,现在正秘密修建巨大的发动机。它目前呆在一排盲文书中间,幸好它们听不见那家伙在说什么。
但是戴维还发现,有些书跟他的相似,是些厚厚的配有插图的大本头,童话故事和民间故事,里面的色彩也很丰富。刚搬过来的那段日子里,戴维把注意力转移到它们身上,他躺在床边的箱凳上,眼睛朝下——偶尔也朝上——盯着外面的森林,仿佛在等待故事里的狼、巫婆和怪物从下面突然现身,因为书里描述的森林和这房子周围的树林实在太像了,几乎不可能认为它们不是同一个,而书里遣词造句的特点又加强了它们给人的印象。有的故事是用笔添写上去的,里面的图画不知是那个毫无艺术天赋的人小心翼翼画出来的。戴维在书上找不到那位作者的名字,有些故事也很陌生,但能够和那些他几乎用心去懂的故事相互呼应。
在一则故事里,一位公主在巫士的诅咒之下,被迫夜晚跳舞白天沉睡,可是她没有得到王子或聪明的仆人的帮助而死去了,结果她的幽灵回来折磨那巫士,折磨得他自己跳进一个深渊,被里面的火烧死。一个小女孩,穿过森林的时候受到狼的威胁,当她逃离的时候,她遇到一个手持斧头的林中人。但在这个故事里,林中人不只是杀死了狼,也没有把女孩送回家,没有。他割下狼头,然后把女孩带回他的屋子——在树林最茂密、最阴暗的地方,他把女孩留在那儿,直到她长大嫁给他。尽管在被囚禁的这些年里,她从未停止过为父母而哭泣,但还是成了他的新娘,婚礼是由猫头鹰操办的。她还生了他的孩子,林中人把他们养大,教他们猎狼,和找寻在森林中迷路的人。他让他们杀掉男人,拿走他们口袋里值钱的东西,只留下女人交给他。
戴维不分昼夜地读这些故事书,身上裹着毯子以免着凉,罗斯的房子从来就不暖和。风从窗框上的裂缝,从合不上的门缝钻进来,弄得书页沙沙作响,仿佛是在书中翻找它自己急于知晓的知识。房前屋后大片覆盖着的常青藤,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早就破墙而入,所以藤枝从戴维房间的天顶角上蔓延下来,或者跳上窗台。一开始,戴维试过用剪子剪断藤蔓,丢掉残枝,可过不了几天,常青藤又卷土重来,似乎比以前更密更长,更加顽强地攀附在木头和石灰上。虫子也开掘了洞穴。于是,自然世界与屋内世界之间的界限就变得模糊不清了。戴维发现,甲克虫在他的壁橱里聚集,蜈蚣在他的袜子抽屉里探险。夜里,他听见老鼠在木板后面轻快跑动。仿佛自然世界把戴维的房间当成它自己的了。
更糟的是,当他睡着的时候,那个他称之为“扭曲人”的怪物经常来到他的梦中,从一座和他窗外的林子酷似的森林走过。那扭曲人会向前走到树林的边缘,凝视着远处一片宽阔的草坪,那儿矗立着一幢房子,跟罗斯家的一样。他会在梦中跟戴维说话。他的笑容带着嘲弄,他说的话戴维弄不懂。
“我们在等。”他说,“欢迎您,殿下。新王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