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书
那些小人书
一直以来,我都坚定地认为童年时的那些小人书是一些奇妙的以通俗形式作为媒介的实际上具有艺术根骨和品格的奇妙存在。
曾经,在那还不识字于是也就还没有忧患的人生岁月里,小人书是我极大的乐趣和安慰,最喜欢对着图话猜故事内容,自己编造出一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故事。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爸爸的好朋友送了我一套西游记的小人书,全套三十五本,封面是彩色的,里面是黑白色小巧又不乏细腻的画面。我爱愈性命。
虽然一个字也看不明白,可是也时刻拿在手里,没事就冲着那些画傻乐。
后来我央求爸爸妈妈给我念那套小人书,因为听得太认真以至于几乎一字不落记了下来,甚至精确到读到哪一个字的时候翻页。后来爸爸妈妈的朋友到我家来做客的时候我就多了一项恶趣味的表演--拉住那些无辜的叔叔阿姨听我朗读小人书,读到翻页的地方还煞有介事地翻过去。我的表演如愿以偿惊到了大批量单纯的大人,纷纷对我爸爸妈妈赞叹:“你家闺女怎么教的?认识这么多字?”
那些成套成套的小人书曾经是非常奢侈的东西,童年时的最大梦想之一就是拥有全套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聊斋、成语大全,还有爱国主义故事。可惜至今我还是只能抱着旧书箱子里那套被翻过无数次却仍旧保存得非常完好的西游记追忆美好童年。
小时候我曾经认真研究过究竟应该管连环画叫“小人书”还是“小儿书”,也就是,究竟是“画了小人儿的书”还是“给小孩儿看的书”。后来盖棺定论是“小人书”,因为我拒绝承认连字都还不太认得的自己是小孩儿。
当然,拒绝承认自己是小孩儿几乎是所有小孩儿的通病,就像坚定自己还是小孩儿是大部分已经不是小孩儿的伪小孩儿的恶趣味。
上小学以后,在学校附近发现了可以租借小人书的小店,还记得价格是一毛钱五本,只能堂看,不能外带。那时候的零花钱是每天一毛钱,于是就隔一天去一次,手里的两毛钱,花一毛买一根冰棍,另外一毛钱租五本小人书,然后坐在小椅子上一边嘬着冰棍一边看书。看着红楼梦里的宝黛初会,看着水浒里的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看着三国演义里的三顾茅庐,看着聊斋里的青凤。
至今还记得青凤那一本的封面是一个杏脸桃腮的女子,穿着让我梦寐以求的古代服饰,手里执着一支烛台,身影曼妙,于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青凤的形象成了我心目中古代美女的代表人物。
三国演义里的张飞是一个身材粗粗的黑脸汉子,留着大把凌乱的胡须。而关羽是长眉凤目面容清俊的人物。西游记里的猪八戒肥头大耳,却不可憎,孙猴子赤红面,雷公嘴,腰扎一副虎皮裙。在不看小人书的这些年月里,无论是电影电视,或只是读书时闲暇时暗自的随想,那些人物都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所以有时候我竟然十分的疑惑,究竟是看了这些连环画造成的先入为主,使我们认定了某某就是这样,某某又是那样,还是这些连环画其实暗合了我们本能里对这些人物的猜想?
小时候看连环画,多是看这个美人儿有多么漂亮或者那一章的故事有多么有趣。多年以后再重新拿起书的时候,才懂得衷心感叹那样的人物形象,那样的细腻关节,那样的画工。昨天买到重新翻印的三国演义,信手翻开一页,看到坚垒的城墙,墙上飘着猎猎的旗,城外几蓬衰草、一抹残阳。蓦然间便觉得那些画在眼睛里跳,巴掌大小的一幅黑白图画,却让人想起铁马金戈,那些带着野蛮的英雄梦想的逐鹿者带着他们的千年烽烟,而那些烽烟竟是冰凉的。
纵然多年以前的我们还只是把这样的画当成和动画片一样的消遣来看,但是看着这些东西长大的我们,终究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