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夹缝脱困(5)
莫桑高傲地抬起下巴,“你这什么话?我们富查尔是草原第一大部落,我是堂堂二王子,又已自立分部,封地广袤,就算你是魏王的女儿,配我也不吃亏。”
“是呀!”我咬牙切齿,“你哥哥害我身陷囹圄,我名节没了,你又来拣我这个破鞋。我爹知道了,怕是要感激得老泪纵横。”
莫桑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故意的,洋洋得意道:“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送上最隆重的聘礼。”
我讥讽道:“什么样的聘礼?一千头牛,两千头羊?”
莫桑嗤笑,“娶你哪需要那么多牛羊?”
我怒。莫桑急忙拉住我,“哎呀呀,不过开个玩笑!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这个人,先前冷酷无情又鲁莽,没想私下也是个二百五。
那晚,我躺在被褥里,久久不能眠。外面的火光印在帐子上,像个跳动的精怪。哨兵巡逻从帐篷前经过,脚步沙沙作响。大汗派来“服侍”我的几个侍女人都睡在外隔间,偶尔听到她们低声交谈两句。
我轻叹。也不知道封峥他们收到了消息没,他们又准备怎么来营救我?我翻了个身,一闭上眼,就想起了那夜匆忙分别时,他看我的眼神。
他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平日里他看我,多半是不屑的、冷漠的,或者彻底忽视我的存在。他从来没用那种不舍和愧疚的眼神看过我。
那夜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送亲队伍终于等得不耐烦,要放弃找我而继续北行。封峥这样顾全大局的人,也只好跟着走了。
我就这样被留在了草原里,想逃又逃不走,过一阵子,嫁给了一个草原牧民,生了七八个孩子。再过个十来年,封峥出使北辽,路过碰到我。我已经是个中年妇人,穿着皮衣,披着头发。大孩子要吃糖,小孩子要拉屎,我两手都是老茧,满面风霜。
封峥竟还是十年前那清俊文雅的公子形象,华服大马,仪态高傲。他当然没认出我,只向我要碗水喝。
我拉着他说:是我啊,我是陆棠雨!
他说:瑞云郡主早就死了,你这刁妇休要冒充郡主!
他打马而去,我便追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喊:不要走!你说了回来找我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我追着追着,一脚踩空,狠狠跌了下去。
然后我就惊醒了,而且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拍拍胸口,里面那颗心还在狂跳不止,笼罩在心头的恐惧也还没消散。
我先是唾弃自己,怎么可以如此窝囊,做了农妇就算了,居然还会追在封峥屁股后面跑。然后又想,如果封峥这厮真的不来救我,我死了都要去找他,然后变做厉鬼,盘踞在他家屋梁上,夜夜哀号泣血,让他连上茅厕都不得安宁。
我平静下来,忽然察觉了一丝异样。
安静,非常安静。
外面火把的光依旧在帐幔上跳跃,睡在外隔间的侍从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黑暗中突然伸出来一双手,捂住了我的嘴巴。那双手滚烫,那个声音也是那么的熟悉亲切。
“嘘!是我!”
我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是封峥!
我知道他会来救我,却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我点了点头,封峥松开了手。
黑暗里,依稀可见他一身黑衣劲装,黑巾蒙面,只露一双轻亮如晨星般的眼睛。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
我从床上起来,迅速穿上外衣和鞋子,拿起宝剑,然后跟在封峥身后走了出去。
外间的侍女全部沉睡着,显然被下了药。
封峥掀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然后抓着我的手,拉着我溜出去。
这人真的是,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吗还要拉着手。
我下意识挣了挣,封峥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却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现在正是日出前天最黑暗的时候,营地里的人除了哨兵,都在沉睡,大地静悄悄的,连虫叫声都听不到。
我跟在封峥身后穿过营地往东走,脚踩在草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封峥突然停了下来,拉着我躲进一户帐篷的阴影里。
我们俩屏住呼吸,片刻之后,一小队卫兵从我们刚才站着的地方走过。
等他们走了,封峥这才拉着我继续前进。
刚走没几步,不知道哪里窜出一只黄狗,冲着我们两人大声吠了起来。
还未走远的卫兵喝了一声,朝我们这里赶来。
封峥拉着我就要跑,我却抢先把这只碍事的狗一脚踢飞。
狗跌到远处另外一家人的帐篷上,引来那家人的呼声。
“你搞什么?”封峥低吼,使劲拽着我跑。
我说:“还不是引开士兵!”我又不是那么没爱心的人,特殊情况嘛。
果真,那队士兵误以为骚动发生在另外一个方向,纷纷朝那边跑了去。我和封峥顺利地逃出了营地。
山坡下,有两匹黑马正静静地站着吃草。天色这么黑,如果不是封峥指给我看,我还发现不了。
我们朝马奔去。突然草地里窜出一团金毛,直直跳到我肩上。
我惊喜地低呼:“小金。”
猫儿焦躁不安地低吼,爪子抓着我的衣服。
我和封峥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封峥皱起了眉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接应的人呢?”我也察觉不对。
封峥突然猛地一把将我推到身后,自己则刷地抽出佩剑。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火光从四面八方亮了起来。举着火把的富查尔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脑子里警钟大作,当即也拔出了剑。
有了火光,我这才看见山坡上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黑衣人,想必是跟着封峥来解救我的侍卫。
“当心!”封峥低声说,“他们会使药。”
阿穆罕从士兵之中慢慢走了出来,脸上尽是意得志满的笑容。
“公主,你以为我真的就不知道白天那只鸟儿的事?”
我暗骂了一声,问封峥:“怎么办?”
封峥没答,阿穆罕已抢先道:“我劝二位还是放下兵器,乖乖就擒的好。特别是公主,您可是金枝玉叶,万一刀剑无眼伤到了您,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两人一猫,他们一百来人。以一敌百,说着好听罢了,真拼起来,我大不了重新被抓住,封峥却不一定能否保住小命了。
他们既然都已经抓了东齐公主,再杀个把东齐朝廷命官,想也不在话下。
阿穆罕看出我们的犹豫。他仰头哈哈大笑,把手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