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医生!”
不用秀吉吩咐,近习们吵闹着,在走廊里乱跑,去叫首席侍医曲直濑道三法印。秀吉时年六十三岁。他的身体自幼以来就没患过什么大病,然而,最近几年身体明显衰弱了。
“是荒淫所致。”竟有人这样判定。秀吉不饮酒,只是贪恋女色。究竟是贪恋女色导致衰老的?还是从青年时代就过着攻城野战的生活,加速了衰老?
大前年的文禄四年(1595年)七月十七日,秀吉开始生病,先是筋骨疼痛。这种不适感持续了七个月,庆长元年(1596年)二月十四日痊愈。去年十月二十七日,秀吉莅临伏见城下京极高次的公馆,接受款待。或许是茶水喝多了,他出现抽筋,剧痛难耐,宴会中途退场回城了,尔后几乎不能进食。这种症状持续到今年正月,基本恢复正常,春季里能到寺上去赏樱花了。过了五个月,又发病。这次腹痛之烈超过筋骨痛,还伴有下泻。
话休絮烦,曲直濑法印急速登上城来。此法印是一代名医曲直濑正盛的养子,与天主教的神父交情深厚,从神父那里学到了许多医术。养父也对东西方医术进行取舍,在此基础上,开辟了谓之“曲直濑医学”的内科学。
曲直濑法印时年五十八岁,是做为临床医生最成熟的年龄。曲直濑法印号了秀吉的脉。
(哎哟!)他觉得不妙,此次与以前发病时的症状大不相同。(这是绝症吧?)曲直濑法印这样暗思。他不露声色,退到另一房间配药,让秀吉喝下,静观变化。结果无效。脉搏微弱,不时好像停滞了。
以三成为首的五位奉行接到紧急通知,都挤到另一房间里。法印回来了,五位奉行中的年长者浅野长政凑上前去打探:“病情如何?”
法印的脸色铁青。“这次殿下的病情,连我自己对诊脉都没有信心了。十万火急从京都将施药院、竹田法印、通仙院唤至这里吧!”
于是,速备快轿,五十来人去接名医,奔向十二公里外的京都。
(病情有那般严重吗?)三成这么一想,一时冷静下来,不由得倚在柱子上。三成也在悲叹,但危机感占了上风。他离开座席,到厕所去吐了,出了一身油脂大汗。
(太阁倘若现今归天,丰臣家的天下到此就结束了。)三成这样思量。几小时里,众人都在焦候京都名医赶来。时值旧历五月,闷热异常。虽然如此,谁也不想摇扇生风,唯有浅野长政一人啪地打开了白扇,开始接纳凉意。
长政与秀吉的原配北政所有血缘关系,所以关系很微妙。在下级派阀看来,长政与北政所同时又属于家康党。
(家康在等待秀吉死去。倘若如此,长政这厮也一定在等待着。)一把白扇,令三成联想到这些。长政还好说,他是秀吉一手提拔起来的,已经五十一岁了。他和秀吉一起度过的漫长岁月,是三成等少壮派不能相提并论的。长政对利益再敏感,感恩之情还是深厚的。
然而,目前正在朝鲜战场上的长政的长子,与老子相比,更是个玩弄手腕的高手,并且早已和家康关系近密。秀吉死后,关键时刻他能奔向何方?不得而知……三成这样思忖着,将别人装入某种模型里,严加分析,这是三成的坏毛病。平素左近也劝他:“主公这个习惯很不好。与人交往时,对此人的来历、交际关系,既往的坏事等,应当忘得一干二净,谈笑风生。只有这样胸怀宽广能包容的人物,才会吸引人。”
但是,秉性难移。三成有着罕见的洁癖。战国社会里尚无“洁癖”这个概念,将如此现象称作“偏狭”。
“弹正少弼(长政)大人!”终于,三成以刺耳的声音道出此言,“别摇扇子了!”
“哎,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