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正将六个朋友唤来自家,他们是福岛正则、黑田长政、浅野幸长、池田辉政、加藤嘉明、细川忠兴。他们是在丰臣家最有朝气的几位,与此同时,将他们火热地结合为一体的缘由,是对石田三成的共同憎恨。
“虎之助,有何事?”言讫,福岛正则一坐下就把酒器拽了过来。他一张大脸通红,在自家已经喝过了。此人唯有上殿时,才有一张正常的脸。
“石田治部少辅的事。”清正回答道。
“何时宰他?明天吗?”正则且斟酒且问道。
浅野幸长点头说道:
“此事只待主计头一声令下。太阁殿下在世时,治部少辅这个混蛋,我等在朝鲜数载的功勋,他一点也不上报。他当卑怯者小西行长的后盾,竟说我等坏话,蒙蔽太阁。罪状已经一清二楚了。”
“关于这件事,”清正截住年轻的幸长的话头,大讲了一番昨日在北政所之处不期邂逅家康一事。
“这样一来,”清正慢条斯理地说道。在这“七人党”中,无论怎么看,清正都是头领,这是不争的事实。“如前所述,德川大人对我等怀有好意。我们不干,反倒会招致内府不悦。这样一来,与其夜袭昼攻,城下叫嚣,不如七人联名提出诉状。诸位有何见教?”
然后,议论极尽喧嚣,但结论归于清正所言。他们遵从家康的暗示,最后落实到列出摄津太守小西行长的罪状。
“那么,谁来写诉状?”
清正环视满座人,谁都是少年时代上战场,无暇学文化。只有一人例外,即歌人幽斋之子细川忠兴。
“越中太守(忠兴)可以。你酷肖令尊,深通文字。我们列举事实,由你整理归纳成适当格式,笔下生花,写成诉状。”
“我心里有数了。”忠兴颔首,让清正的家臣备好了纸笔。
次日,在殿上,三成得知了此事。细川忠兴出现在政务室里,将三成的同僚、奉行浅野长政领到另一房间,俨如进行秘密商谈。
三成老早就喜欢的一个司茶僧,听见了秘密商谈的内容,偷偷耳语,通知了三成。
(是那件事吗?)三成点头,对此事立即有所反应。反应神速是三成的长项,有时也成为他的致命短项。等待时机,静观事态,过度敏锐的三成,不精通这种技巧。三成修书一封,唤来家臣,命令道:“带上此信,速去摄州公馆!”
信使飞速登途。小西行长接到书信,获悉事态,大惊,即刻又镇静下来。三成来信的后半部分里写有“先下手为强”字样。信中写道,先下手即变被动为主动,火速提出由行长书面列举清正等人失策、怠慢的诉状。三成心里有谱,诉讼过程中,原告比被告更有利。
当夜,行长通宵达旦,写出长文诉状。翌晨,通过大老上杉景胜正式上诉。
故事稍微向前跳跃一步。这次诉讼由家康主管,清正等“七人党”胜诉,行长败诉。然而,行长毕竟是肥后宇土城主,是年禄二十四万石身份的大名,家康也难以处罚他。结果因败诉获罪的三人是:丰后年禄十二万石的大名福原长尧,年禄两万石的丰后富来城主垣见一直;年禄一万五千石的丰后安歧城主熊谷直盛。这三人都于秀吉在世时由三成选出,渡海赴朝,担任清正等人先锋部队的监督官。他们的任务是,将一线部队战况通过三成上报秀吉。
家康判决如下:“摄州也有许多过错。由于太阁薨逝,于兹不予涉及。问题在于担任太阁使番或监督官渡海的上述三人。他们身为监督官未尽职责,有意偏袒摄州,将不利于清正等人的报告送到了伏见。”
据此,决定对三人分别进行处罚,削减俸禄。不过,在丰臣政权中,大老的权限只限于对事务进行议决。落实到具体执行,主管者是奉行。奉行三成见到《判决书》,说道:“岂能进行这般荒谬的削减年禄的处罚!”
他面不改色,将《判决书》压了下来。家康因三成随意下手大吃一惊,但暂时保持沉默。家康深知若以一个奉行为对手,骚闹起来,有失自家风度。在家康看来,处理福原这样的小大名,总有一天会得到适当机会。到那时再做处理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