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和踏步声也传到了主城堡。
韧负将手中的酒杯一丢,腾地奔出议事大殿。其余重臣们也像被弹簧弹起来似的,起身紧随其后。
城堡内已经因敌人来袭而骚动起来。从家臣到武士,甚至后庭的侍女们,所有成田家的下人全都一面口中叫着“敌人!”一面往城内各处跑去,其中大部分集中到了箭楼所在的第三城堡。
唯有长亲,依旧坐在议事大殿内,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你怎么了?”正准备往第三城堡跑去的甲斐公主觉得奇怪,她停下来看着长亲。
甲斐公主偷眼一看,只见长亲目光虚空迷离地望着天空,双膝张开,两手放在膝盖上,身板端直,纹丝不动,好像铁定了心,做好了一切准备似的。
慢慢地,长亲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顿时烈酒呛得他连连干咳几声。
“怎么了?”甲斐公主一阵沮丧,她怒吼一声,“长亲!”随即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这个说不出是勇敢还是畏怯的大个男人,一起往第三城堡赶去。
丹波到达第三城堡,立即登上钟楼,朝城外瞭望。其他家臣们也陆陆续续来到钟楼下,用焦急的眼神盯着钟楼上面。
“丹波,看得到吗?”和泉在下面急吼吼地叫道。
“看不到。只知道他们绕过麦田走,在一点点将这边包围着。”
丹波放眼朝城外望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连一支火把的点点火光也看不到,只听见大队人马的行军声响彻远近。那种仿佛从地底下爆发出来的沉闷的声音,就像一个巨人在黑夜中咆哮着,在城外旷野中游荡。
韧负也赶到了第三城堡。他一下子注意到了和泉被揍过的脸。
“哟,怎么了你的脸?”
他似乎忘记了敌人就要来袭的事情,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问道。
“烦人!”和泉好像要将韧负整个人吞下去似的吼着,算是回答。
这时,甲斐公主也拽着长亲到了。长亲听着城外的行军声,慢慢将手搭在了通向钟楼的梯子上。
“长亲殿下,那儿是梯子哦。”
韧负担心喝得醉醺醺的长亲,同时也不忘调侃地提醒道。
“嗯。”长亲应了一声,出人意料,手脚敏捷地爬上了梯子。
“怎么是你?”丹波看了一眼攀梯子上来的长亲,随即又将视线投向城外。可是月色全无的城外,只看见一片漆黑。
“为什么不点起火把哩?”
长亲问道。
正挥鞭策马而行的吉继,也向三成提出了长亲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不点火把?”
即便是敌寡我众,势若拔山荡海,但假如敌人趁着漆黑的夜色偷袭,也难免惊慌四散,自古以来不乏其例。吉继就是想提醒三成这一点。
“我要让敌人胆战心惊。光听见行军声,却看不到人影,敌人一旦心慌胆怯,势必丧失斗志。”
这算什么?
吉继心想,这是三成轻敌的做法。非但如此,简直是对敌人的侮辱,表明我即使如此行军也不怕你来偷袭,反正你早已没了抵抗的意志。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不过这确是一着妙棋。
吉继所了解的三成,非常嫉恨凌辱弱者的人,认为那是武士的耻辱。而现在他却命令人马如此行军,似乎有意在侮辱敌人。
“到底是什么意思?”
吉继想看一眼三成的表情,但是黑夜之中,根本看不清三成脸上的表情。
吉继是知道忍城已经暗中投降关白的。作为武士,他为忍城的守城兵士感到悲哀,不过他没有再进一步劝谏三成。而这一点,令他后来深感懊悔。
“真是可怕。”
站在钟楼上的长亲,此时又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畏怯表露了出来。
“是啊。”丹波转向长亲,带着些许自嘲微笑着。“这是威吓,那帮家伙。只有足够强大的兵马才会如此行军。”
丹波对石田三成的意图看得一清二楚。
“是在耍我们哪。”
趁夜行军,却不惧怕敌人夜袭。--全然没有将敌人放在眼睛里。然而,即使被如此侮辱,却还不得不低下头来,向敌人表示恭顺。
丹波再一次横下心来,将手掌在长亲的后背上重重拍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