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维亚从另外一个渠道得到了她想了解的情况。一个沉闷无聊的早晨——她甚至连钢琴也没弹——一位客人来到了她的家里。是哈里。他是坐着纳瓦布的车、由纳?布的司机开车送来的。他声称他不来不行，必须到绿洲（这是他对她家的称呼）来换换新鲜空气。而对她来说，尽管他体态臃肿、毫无魅力可言，但是能够见到他也像见到了沙漠中的绿洲一样。他待了一整天，其间他谈到了许多她想听到的事情。

关于纳瓦布的妻子，他说：“可怜的仙蒂，她真是个小可怜儿。生活让她无法忍受，他让她无法忍受。”

“谁让她无法忍受？”奥莉维亚又给他倒上一杯饮料——他们喝的是甜雪利酒。

哈里猛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垂下眼帘道：“他是一个十分强悍的人，非常具有男子气概，也很强壮。如果他想要?么东西，谁也别想拦得住他。过去不行，将来也别想。他从十五岁起就当上了纳瓦布（他父亲因为中风而突然死亡），所以你看，他一直在统治别人，总是高高在上。”他叹息一声，语气中既有几分敬慕，又有几分痛楚。

“卡波普尔家族本不愿意把仙蒂嫁给他，”他继续道，“他们家族当然是更为显赫的王族世家，而他呢，其实算不上贵族圈子里的人，既没有什么显赫的头衔，而且按照他们的标准也谈不上富有。”

“可他看上去很富有。”奥莉维亚说。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伦敦的克拉瑞芝酒店①，”哈里说，“他们所有人都在那里。他?他的全部随从统统带去了，他们都是他喜欢的人和他需要的仆人，比如为他调制饮料的莎菲。而卡波普尔家族的人也在那儿，就住在下面的一层。他们也带去了自己全部的人。但是，一周后他们突然离开伦敦去了巴黎，因为仙蒂对他实在是太着迷了。他们以为这样一来就能躲开他。结果，第二天他也去了巴黎。他当时对我说：‘你跟我一起去，哈里。’你看，他是喜欢我的。”

“所以，你也去了？”

哈里闭上眼睛回答道：“我告诉过你，对这样的一个人你是不能拒绝的……再说，奥莉维亚，瑞弗斯夫人……我可以叫你奥莉维亚吗？我确实觉得我们?朋友。同一个人打交道，你可以感觉出你们是不是朋友，你说是吗？只要他们是同一类人，对吧？……奥莉维亚，他想举办一个晚会。”

他停顿了一下，奥莉维亚又给他添上一些雪利酒。

“他特别希望你们能来。当然，他会派车来的。”

“道格拉斯忙得一塌糊涂。”

“他希望你们两个一起来。他尤其希望……很奇怪，不是吗？你可能以为像他那样的人高朋满座，但他其实不是那样。”

“他有你在那儿啊。”

奥莉维亚已经问过道格拉斯哈里在纳瓦布王宫里的角色，是不是秘书什么的官方职务。道格拉斯并没有直截?当地说明，但是在她一再追问下，他回答说：“在那种人身边，总是有一些门客。”

哈里开始变得无话不说了——看来，他很高兴自己能够无拘无束地同某个人交谈：“为了使他更开心，我确实愿意去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帝知道，我一直在尽力而为。这不仅是因为我非常喜欢他这个人，而且因为他始终待我非常好。奥莉维亚，你可不知道他对人有多么慷慨；他希望他的朋友能够得到一切，一切他能够给予的东西。这是他的天性。如果你不接受，他会感到非常伤心。但是，谁又能接受这么多的赠予呢？那会让人感到……总之，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就?下了，并没有其他什么原因。但是，他只知道给予，给予各种东西。”他的脸上和话音里都充满了痛苦的感受。

“但是，这说明他喜欢你呀。”

“谁知道呢？对于他这个人，你是永远也捉摸不透的。这会儿你认为：没错，他很在乎你，但是过一会儿，你又会觉得你不?是某个……物件。我同他在一起已经有三年了。你能想象吗，在卡哈姆整整待了三年啊！我甚至连泰姬陵都没有去过。我们总是准备好了要去这里或者那里，但是又总是在最后关头冒出了什么事情。经常是因为老夫人不愿意我们离开……你知道吗，有时我觉得，世上他真正在乎的人只有老夫人一个。他不愿意离开她，而他母亲自然也……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了。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很担心。你知道吗，她独自一个人住在伦敦南肯辛顿区的一套小公寓里。她当然希望我回家去。但是，每当我提起这件事，他的反应就是给她寄去一些可爱的礼物。她曾经给?写过一封信，感谢他的好意，但是说：‘你可以送我的最好的礼物就是让我的哈里回到家里来。’他很受感动。”

“但是他并没有让你走？”

哈里转过头看着别处，沉默不语，甚至还紧紧咬住了嘴唇。然后他说：“但愿你不会认为我这是抱怨。”他的语气一本正经而又带有怒气。

这时已经是下午很晚，这一天也开始变得乏味起来。她中午招待他吃了午餐，但是他吃得很少，显然他有消化不良的问题。到这个时候，屋里也已经非常炎热和沉闷，但是打开百叶窗又太早。雪利酒又热又黏稠，她插在花瓶里的鲜花也散发出令人郁闷的香气。（奥?维亚是一个没有鲜花就无法生活的人。）现在，她希望哈里离开，希望这一天赶快结束、夜晚赶快到来，好让她感受到凉风徐徐地吹拂，看到道格拉斯神情专注地坐在他的书桌前，一丝不苟地看着那些没完没了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