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海拔3000米的山峰,经过10个小时的跋涉我们再次来到了巴德吉斯省。上次从库岔村带出来的孩子已经从恶性痢疾中摆脱出来了,现在营养状况也很好,不久就可以出院了。那个孩子的母亲,见到我后就像见到她的母亲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她只有17岁,尚稚气未退,但现在在这位年轻妈妈的脸上,终于也见到了一些气色。
但我们知道,在比库岔村更远的村子里,状况非常糟糕,那里蔓延的不仅是饥饿,还有肺结核。四岁的萨伊德和八个月大的阿都就是其中的两个,当时我们看到这种情况,立即就把已经失去意识的两个孩子用车送到了最近的治疗室,当时治疗室里已经有像萨伊德和阿都一样处在昏迷状态的孩子四十多个了,医生迅速给这两个孩子测了测体重、身高以及手腕的粗细。经过一系列检测,医生凝重地对我们说:
“太晚了,我不敢向你们保证这两个孩子会活下来。”
是的,医生是不能随便的就做出保证的。但是我们是紧急救援人员,对我们来说生命只有两个状态。死了的或者是活着的。正在死去或没有多大生还希望在我们的词典里是不存在的。直到那个孩子断气的那一刻,在此之前,竭尽全力去抢救他们就是我们的职责。
为了给孩子提供不间断的营养,我们队分成了4个组,每隔两个小时给孩子喂一次营养粥。我们会掐醒时常失去意识的萨伊德,用勺子喂给他一些营养粥。而对于连咽粥的力气都没有的阿都,我们则强行张开他的嘴去喂他,虽然有时连努力都是徒然,但我们不会放弃。我们绝不轻易放弃对生命的拯救。无论孩子还是我们,通过努力才能让我们坦坦荡荡没有后悔。
两周过后,有一天给萨伊德喂粥的时候,突然我看到了他那微张的双眼间流露出的希望之光,那可是一直无力地只会看天花板的眼睛啊……我高兴万分,冲他笑了一下,而他也笑了起来。天啊!终于活过来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谢谢你,萨伊德。谢谢你能活下来。”
不是医生的我们竟然也救活了这个孩子。我们既没有给萨伊德做复杂的手术,也没有用到昂贵的治疗仪器,我们所做的只是每两个小时给他喂营养粥而已。由面粉、豆粉、盐、砂糖混合起来的营养粥,一周的费用仅为10美元。在紧急救援现场,有时只需10美元,就能使处身危难的人们得以重生。
同一天被送进来的阿都的情况却有些不妙,难道是因为太小了?我们喂给他的东西他会如数的又吐出来,而且还总拉肚子。在屁股上打预防针时他也没有感觉似的只眨几下眼睛。他应该哭出来,大声的哭出来,因为知道疼的孩子成活率会比较高。如果这种状况继续下去,那可就不好了,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周……
在离开巴德吉斯省的那天,我又来到了阿都那里。孩子的身体看起来仍然没有太多起色,心痛的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小脸蛋,但就在那一瞬间,孩子竟然用他那小手抓住了我的一根手指,然后用嘴用力地咬了一下,虽然手指有些被针刺似地疼,但我的内心却欣喜异常,这个只长了两颗牙的孩子像是在对我说“请不要担心我,我现在有的是力气。”看着我手上出现的那道很浅的痕迹,我的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我乘坐的巴基斯坦飞机正飞过兴都库什山脉,这山脉就像屏风一样环绕着阿富汗,在午后太阳的照射下,整个山脉金碧辉煌。然而谁能想到,在这美丽的山群之后,发生的竟是持久的战争、彻骨的饥饿以及对人权的无情践踏。
有些人是为了发动战争而越过这些山脉,也有些人是为了救死扶伤而越过这些山脉。这两种人都在进行着自己的战争。一边是真正的战争,而另一边是救援的战争。战线不同,却都在以生命为代价进行着战斗。跟真枪实弹进行的战争一样,救援战争的战场也同样激烈无比。
在我到阿富汗前,有人曾在电子邮件中对我说,即使拼死拼活地救援,又能救活多少人呢,能救活十分之一的人吗。的确,这话没有错,每当我想到这句话时我也会有些泄气,但我同时又会想起另一个故事。
住在海边的渔夫,每天早晨都会把冲到海滩上的海星扔回到大海里。从而让它们得以重生。有人笑话他,对他说道:
“海边搁浅的海星有那么多,你这样做能救活几只呢?”
对于别人的提问,渔夫回答道:
“对于被我扔回海里的海星来说,它捡回了唯一一条命。”
这正是我的信念。也是全世界救援人员的信念。
但是救援工作仅凭一腔热血是不行的。救援的战争需要爱的子弹,需要救援资金。就在我来阿富汗之前,我收到了一个孩子寄来的存钱罐和一张卡片。卡片里写着这样一行字:
“亲爱的上帝。请你不要再照顾我了,请你多照顾阿富汗的孩子们吧。”
看这些歪歪扭扭的字,感觉应该是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写的。这么小的孩子,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把他全部的“财产”交给了我呢?每想到这些,我就会把汇气心理一扫而空,重新打起精神投入到战斗中。
在这次救援资金筹划活动中,还有一位小学四年级学生捐助了1000美元,这是他从小以来攒下的压岁钱和奖学金,更令我难过的是,去年,由于白血病,这个充满爱心的孩子去了天国,孩子的父母在他死后便把这些钱捐给了世界宣明会,一同寄来的还有写着“我们的孩子如果知道这些钱用在了拯救阿富汗儿童的生命上,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的信函。
之外还有一位司法研究生第一个月的工资,一位老奶奶放弃过大寿而捐的钱款,一位在校生做夜间超市兼职员工后捐助的一周工资等等,这些钱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我都是意义重大的。我真想快点回到韩国告诉给所有的捐助者,我的所见所闻。作为一个现场的“目击者”与参与者,我可以拍着胸脯对他们说,你们的钱,拯救了许许多多孩子的生命。
这时,机长播报了一条飞行信息:
“亲爱的乘客朋友,我们即将离开阿富汗领空,不久就会进入到巴基斯坦。”
我情不自禁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圣号,像那个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祈祷起来:
“亲爱的上帝,请你不要再怜悯我,请你多多赐福给阿富汗的孩子们吧。”
再见了,赫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