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非常悲惨才可以。如果一整个村子里的人们都快饿死了就更好了。”
“而且在这些人中孩子越多越好。”
这些制片人平时为人非常随和,也很善良,可是一谈到工作,他们提出的要求怎么这么残忍呀?
“你们是不是还想拍到那些正在咽气,快要死去的人们啊?”
当我用有些责怪的语气批评他们时,他们诚恳地说他们之所以想要这些画面,是为了更好地说服人们,为了说明问题,“看到的东西”非常重要,他们希望我能理解。
在他们的要求下,我们临时调整了本来要去采访已收到粮食援助的村子的计划,而临时改成了去采访没有得到任何救援的更“悲惨的”村子。
查尔斯带领我们去的是因洪水和干旱而连续几年饱受饥饿之苦的最前线,从马拉维的首都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路途后,我们到达了那个村庄。听说有远方客人到来,全村一百多人齐刷刷地聚到了一棵大树底下。
首先我感到这里的孩子有些不同寻常,一般来说,当孩子们看到我这个东方女子,总是会好奇地围着我团团转,但是这里的孩子们却一个个有气无力,目光呆滞地呆在他们的母亲身边。
他们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不到一点生的气息。从破旧的衣服里露出的胳膊和腿像树枝一样纤细,只有肚子像个小西瓜一样从整个身子里不协调地凸了出来。三岁大的小孩子不仅不会走路,甚至连坐起来都相当困难。本该卷卷的黑发就像一堆枯黄的稻草,没有一点光泽。之所以会这个样子,据说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吃到东西,大脑里的养分也都被消耗掉的缘故。虽然这种场景在阿富汗也见过许多次,但是在这里看到这些更严重更饥饿的孩子,我的鼻尖还是酸了一下。
从这里骑摩托车,只要一个小时就有堆满面粉的商店……
人们总是认为之所以会有饥饿的难民,是因为世界上没有足够多的粮食或是因为自然灾害。而事实上呢,地球上有着足以喂养60亿人口的粮食。即使连续10年发生旱灾,那些富人们仍旧能享用可口的饭菜。
所以,解决饥饿难题不是去实现粮食增收,而是考虑如何去进行合理的分配。
这里的人们能找到的食物只有一些树根、毒性很强的野生豆和一些只有动物才吃的野生水果。雪上加霜的是,这里连一处干净的水源都没有。从井里打出来的水都是呈深咖啡色的污水。喝了它,我想一定会生病的吧,可是我看到,这里的孩子们总是咕噜咕噜地高兴喝着这些水,因为起码可以混个水饱。
我们首先拜访的是一对抱着新生儿的年轻夫妇。那位父亲刚在上周把一个死去的孩子埋在了自家前院,他对我们说道:
“我抱着孩子去看病,走了好多天,终于走到了,医生却对我说,孩子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因为没有吃到食物,他对我说回家后好好给孩子吃东西就会没事的。”
不过无论这位父亲如何努力去寻找食物,这个孩子还是只吃到了一些水果,最后凄惨地死掉了。现在他们手里抱着的就是那个孩子的妹妹,她叫做杰西卡。杰西卡的眼睛很黑,本以为她的身体状况会好些,但是仔细一看,瘦小的身躯上布满了血脓,对孩子的眼睛和血脓周围落下的苍蝇,那位年轻的妈妈也无动于衷。
终于“找到好题材”的这些制片人们,便忙着给孩子和这对夫妻进行摄像,边拍还边残酷地问一些“很不人道”的问题。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她很久没有吃到东西了。”
“多久没有吃到东西了呢?”
“几个月都没有好好吃过了。”
“那你们现在最想吃的是什么呢?”
“我们还能凑和。我想如果能给我的孩子喂点浓浓的玉米粥就好了。”
这时孩子突然半睁着眼睛喘起了粗气。
“这孩子怎么了?”
我有些担心地问查尔斯。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担心,现场只有那两位“绝情的”制片人一动不动地把摄像机对准孩子。万一连这个孩子都死掉,她的父母该怎么办呢?着急的我最后还是违背了世界宣明会的规定(根据规定,我们这些救援人员是不能直接给居民现金的),把那位年轻的妈妈叫进房间后,塞给她相当于30美元的当地货币,受规定的限制,我们必须秘密进行这场“援助”,连翻译人员也不能在场,为了表达我的意思,我只好用简单的手语和眼神与她进行对话:
“用这些钱暂时度过眼下的难关吧,一定要救活杰西卡。”
“不,不,这可怎么好?”
我把有些不知所措并想叫唤查尔斯的母亲叫住了,对她恳切地表示道:
“赶紧收着吧,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那位母亲明白了我的意思,只好用双手恭敬地收下钱,并亲吻了我的手背。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可能她觉得光说谢谢还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吧,她一把把我紧紧的抱住了,她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肋骨。在抱住我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她那流露出“终于可以救活我的孩子了”的表情的脸庞。
看来我做的这件事还是很对的。看到她那充满希望的神情,我真的很欣慰。如果真的要因违反了现场救援规则而受罚的话,我甘愿受到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