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把我们仨都分在二亮这组,大概是黑虎和老朱彼此心照不宣的结果。这个组既不是老朱的嫡系,也不是黑虎的人马,双方各退一步,都给对方留下了余地。
我们三个都明白:人头儿们好比做买卖,我们好比人家手里的东西。混劳改,这就是命。
沉底
一步算错,满盘皆输。我在劳改队,算混得沉了底。
自打我出来,黑虎一直住院,躲着不见我。他的身体比监狱的大墙还结实,住院无非是躲清闲。监狱医院条件不错,就是收费贵,有钱有门路的犯人,经常抓个茬住一两个月的院,吃几天丰盛的病号灶,只当是疗养。黑虎不露面,傻巴和我也说话少了,虽然见面还是客客气气的一声“洪哥”,但已经听不出多少亲近来。
老朱一干人马虽没难为我,也不再和我套交情,什么地方见面都是板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老茂和马回回对我的态度也客气得有些疏远,我也懒得主动往上凑。人混到哪一步都是自己走的,怨不着别人,更求不着别人。
点儿高有点儿高的混法,点儿低有点儿低的混法。我重新动起脑筋,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找人搭伙。
说起来,搭伙其实是违返监规的。犯人在入监队都背过58条,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准伙吃伙喝,串换食品”。下队的头一天,民警讲工区的管理规则,也提到过“不准携带烟酒、零食进入工区”。但实际上,劳改队里活累工时长,一天除了八小时睡觉之外,几乎都在工区里,三顿饭也全在工区吃,一天不见肉肚子就受不了。炊厂的饭最少也要一个礼拜才见回肉,有条件的犯人,都自己带一些吃的进工区,吃饭时凑在一起伙着吃,叫搭伙。民警天天和我们在一块,当然不会看不见犯人搭伙,更不会不知道搭伙违反监规。不过,人没法守,规矩也就不是规矩。
监狱其实是个讲究公平的地方,搭伙尤其如此。没钱的和有钱的犯人搭伙蹭吃蹭喝,在监狱里让人看不起。你带酱牛肉我带烧鸡,你带巧克力我带水果,这样搭伙才能长久。榨菜酱豆腐也买不起的穷光蛋,饭盆端在一起也算搭上伙。不为了吃,有个搭伙的人,你会觉得在监狱里有人拿你当人看。监狱不是人待的地方,在不是人待的地方里不被人当人看,你一定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