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这么说,劳改队里谁不受罪?”魏老西说,“能在世上捱,不在土里埋。”
“其实,你犯罪,还就你不受罪。”小三儿平时话不多,说话却总比别人多着一层见识,“在监狱里,你见不着外面的人,天天睁开眼看的除了警察都是犯人,谁也别说谁。可家里人呢?天天顶着犯人家属的帽子过日子,让人背后戳脊梁骨还得给你寄钱呢。”
梁子和星星进来了。梁子今天换了班,端着分到手的馅和面,跟着星星凑我们一堆里。坐下来包着饺子,大伙又说起三龙的事情来。
“三儿说得对。我进来时,我媳妇刚怀上,说生下来,不离婚。我做主让流了,还是离。多生一个受罪的干嘛?要不说咱们都是缺德加三级哪,祸害完别人,祸害自己,还祸害家里人,哈,哈哈!”梁子笑得很不自然。
“这话在里面的时候都明白,出去半天儿,两盅酒儿一进肚儿,都忘!”魏老西笑着叹了口气,“劳改命就是劳改命,要不然怎么有人出去还进来?”
“洪哥,”星星小声试探着问我,“你说,咱们还算好人吗?”
愣了片刻,我抬手轻轻打了星星后脑勺一下:“这傻小子,大年下的问这个干嘛?好人你能进来?”
饺子统一在八点半煮,煮饺子有中队领导和干警一起维持秩序。吃着饺子的时候,监狱领导和各大队大队长也来了。这也是西关的惯例,逢年过节,监狱长带队给犯人们拜个年,问候几句,叮嘱一些“认真学习,加强改造”的套话。送走监狱领导,饺子也煮得了,董队和黄大头安排了值班的警力,和其他干警们也出了号筒,说让我们好好“放松放松”。
管教走了,时间才真正是我们的了。大伙刚才都留着饺子没吃完。看民警出了号筒,我们把饺子拿出来,纷纷找出自己存的烧鸡肠子酱牛肉之类的体己,各自找平时不错的朋友,仨一群俩一伙,就着刚才的饺子又聚一顿。这才是犯人们真正的年夜饭。有钱的犯人,提前托人带吃的进来,没钱的,存几个月的工资,也要买点午餐肉之类的。甭管好坏,这是年。
几个人头都聚在老朱屋里,黑虎让傻巴招呼我也去。我想了想,还是推了。
“屋小坐不开,再说,屋里就我没有职务,朱哥那也说不过去。”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