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所有戛然而止，梦里静得只剩一片漆黑。意识已经回来，眼睛却沉得睁不开，身体也一动也不能动。后来感觉被人推了几下，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丛安坐在床边。她说，鳞鳞，你呼吸很重，看起来很难过，你做噩梦了吗？我刚才想来看看你。
　　
　　我说，还好，还好。然后想起阿茶是已经在很久以前去世了的。那时她也很喜欢笑的，像个美少年一样，我和她常在她家的晒台上一起玩水的。小的时候，她总是护着我的，帮我打欺负我的男生，还帮我扎过辫子。那是在我童年时第一次体验失去身边一个亲密的人的感觉，在我的生活里消失，没了。而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
　　
　　我说，丛安，你抱抱我，抱抱我。
　　
　　23．
　　
　　失去。这个词汇让你留在我心口的那块淤青又开始这样疼，声势浩大。失去你，这是我从爱上你开始从来不敢去想的事。
　　
　　它剧烈，我隐忍，用一种叫做懂事的名义，让你看到我仍旧如曾经春光明媚，让你好过。
　　
　　我想起以前那些时候，我总是用大段的时间去想象一些事情，想该如何拖着漫长的生命的尾巴度日，所以每每用疼痛去模拟以后突然要去面对失去你的人生，然后刺激病灶，试图获得免疫。
　　
　　在我从前住的房子里，下午的某个特定的时候，时间和空气都会变得黏着，鸽子从视线下的红色屋顶掠过，飞向铅色的天空，那时侯我总是会呆滞。在想，会是这样的吗——应该很老了也是个不算丑的小老太太吧，在阁楼的晒台上摆一些酱紫色沾着泥土的小花盆，从一立春就开始照料。将细小的各种花籽在手心摆开挑选，捧在鼻子上轻嗅她们的内敛味道，它们都还熟睡，吞吐着微弱的芳香呼吸。我会用小指甲盖拨弄它们，仔细分辨：这个是三色堇，这个是文竹，这个是鸢尾，这是薄荷。在寒暖纠结不清的模糊季节，将她们塞在一小窝一小窝的湿润泥土里，养一只迟钝的白猫，不懂得卖乖，不热闹也不讨好，饿了衔几口饭，有空乜斜我几眼，一副不屑世事的样子，无聊了，它也会偶尔跳上我的膝盖，打个招呼，通知大家都还活着，不离不弃，相依为命。在这一岁一枯荣的南方院落，时间压扁所有遗憾，那些年轻时的痛楚一再剥落，终于变成一种平淡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