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乐声更加苍凉劲越,便如一只雄鹰盘旋直上九天,俯瞰着大漠中的千军万马,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大风卷起的尘沙滚滚而来……等我吃得肚儿圆的时候,那只鹰似乎已经飞上了最高的雪山,雪山里雪莲绽放,大鹰展着硕大的翅膀掠过,一根羽毛从鹰翅上坠下,慢慢飘,被风吹着慢慢飘,一直飘落到雪莲之前。那根鹰羽落在雪中,风卷着散雪打在鹰羽之上,雪莲柔嫩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万里风沙,终静止于这雪山之巅……
筚篥和铁笛戛然而止,酒肆里静得连外面檐头滴水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米罗伏在桌上不住喘气,一双碧眸似乎要滴出水来,说:“我可不能了。”那些波斯商人哄地笑起来,有人斟了一杯酒来给米罗,米罗胸口还在急剧起伏,一口气将酒饮尽了,却朝裴照嫣然一笑:“你吹得好!”
裴照并没有答话,只是慢慢用酒将筚篥拭净了,然后递还给我。
我说:“真没瞧出来,你竟然会吹这个,上京的人,会这个的不多。”
裴照答:“家父曾出使西域,带回的乐器中有筚篥,我幼时得闲,曾经自己学着吹奏。”
我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的父亲是骁骑将军裴况。我阿爹和他有过交手,夸他真正会领兵。”
裴照道:“那是可汗谬赞。”
我说道:“我阿爹可不随便夸人,他夸你父亲,那是因为他真的能打仗。”
裴照道:“是。”
他一说“是”,我就觉得无趣起来。好在那些波斯商人又唱起歌儿来,曲调哀伤婉转,极为动人。米罗又吃了一杯酒,知道我们并不能听懂,她便用那大舌头的中原官话,轻声唱给我们听。原来那些波斯胡人唱的是:“其月汤汤,离我故乡,月圆又缺,故乡不见。其星熠熠,离我故土,星河灿烂,故土难返。其风和和,吹我故壤,其日丽丽,照我故园。知兮知兮葬我何山,知兮知兮葬我何方……”
我随着米罗唱了几句,忍不住黯然,听那些波斯胡人唱得悲伤,不觉又饮了一杯酒。裴照微微颔首,说道:“思乡之情,人尽有之。这些波斯胡人如此思念家乡,却为何不回家去呢?”
我叹了口气:“这世上并不是人人同你一般,从生下来就不用离开自己的家乡。他们背井离乡,知有多少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