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吧,看看天色已晚,我担心这个时候回家会吵着两个老人,索性就近打道回自个儿的窝。在车上,我烦躁地打开车里的收音机,里面传来了叶小曼的声音。记起她的节目叫“情感快线”,遂饶有兴趣地听了一段。她在里面对打来电话的热心听众解答着种种感情上的困惑,仿佛一个爱情专家,见招拆招。当然,观点都是比较中立的,不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但倒也绘声绘色,热心听众无不道谢而去。可我不管怎么听,也没有听出叶小曼自己对爱情的理解,内心不免生出了些许厌恶——这女人怎么能这么虚伪?虚伪倒也罢了,却非得装得那么清高?她那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说爱情至高无上?
听了一会儿,忍无可忍,转了别的台。然后又觉得自己奇怪,犯得着为这个女人跟自己过不去吗?她与我何干?她要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人,我甚至还可能觉得她的节目做得很好的吧?我还会觉得她很真诚的吧?
我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困扰着从电梯里走出来。住我家对面的万宁儿的父亲从他们家里走出来,我们打了个照面,我随口问道:“哟,万哥,这么晚了还上哪儿呢?”
他表情很尴尬,嗫嚅嚅着说:“没,没上哪,下去溜达溜达……”
此时他家门里传来一声他老婆的骂声:“姓万的,有本事你今晚别回来!”
他越加尴尬,我压低声音说:“又吵了?”
他没有作声。我看着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很可怜,就说:“这大半夜的,外面可冷了,要是没地方去就上我家坐坐吧!”我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你说,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我干吗都这么热心呢?
他的眼里掠过一线希望,抬起头来看着我,随即怕我反悔似的点了点头。我打开房门,他尾随着我走了进去。
他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搓着手。我边给他拿饮料边宽慰他说:“你别客气,咱们就对门,你就当跟家里一样就行了!”
“是。”他简洁地答着。在我的眼里,他的形象有点老实巴交的,一看就知道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与吃饱了撑的在外面养女人的男人形象严重不符,也不知她老婆怎么想的!不过话说回来,还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这大千世界,出点什么事一点都不奇怪,母猪上树都是有可能的!得,究竟怎么样还是先了解清楚再说吧!
“实在不行你就在我这对付一晚,反正那间房空着也是空着。没事,都是邻居。”我把饮料放在他面前,尽量轻松地说。
“麻烦你了!”
“你跟嫂子到底是怎么啦?有什么过不去的呀?”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聊聊呗。
“没事,就吵吵架!”
“你看,我你还瞒着,我多少不是也知道点吗?大家都是男人,说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帮帮你,你们老这么闹,对宁宁的影响多不好啊?她都快中考了!”对他这种木讷的男人,就要多鼓励鼓励,要不真没法让他开口。
他沉默了半晌才很小声地说:“这事真不好意思说……”
我瞪大眼睛不相信地问:“你外边真的有人?”
“不是不是……怎么跟你说呢……”
“咳,你外面都没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就算有也不用不好意思,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有几个男人没点花花肠子呀?”为了更轻易地打开他的心扉,我尽量把自己打扮成一头披着狼皮的羊,就像我在这方面很开放一样。我突然觉得我怎么这么有“知心大姐”的潜质呢?
“我真没有……就是……我吧……这么跟你说吧,我吧……那玩意……起不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着。
听他说话累得我够呛,到头了也没听明白,云里雾里的,我就问:“什么玩意?”
“唉,就是晚上跟老婆那事!”他突然一反常态地以极快的语速说完了这句话,好像鼓了很大的勇气似的!
我恍然大悟:“哦,你那个不行了!”
可他又否认了:“问题就出在这里,我老婆逼着我去检查,完了医生说我什么事都没有,身体倍儿棒。回来我老婆闹得就更厉害了,非得说我把精力都花在外面的女人身上了。”
“那就是审美疲劳了,不行就分居一段时间呗!跟嫂子商量商量。”
“我觉得也是,她天天这么闹,弄得我是兴趣全无,可我又不能跟她说我对她审美疲劳啊,说了她非得跟我拼命不可!之前吧,我找了个借口说出差想避开她几天,其实我就在宾馆住着,可让她一个电话打到我办公室,同事说我压根就没有出差,这下好,闹得更厉害了,非得我把‘狐狸精’住的地方供出来,你说我冤不冤?”过了“那玩意不行了”这道坎他反而轻松了,话也多了起来——男人,承认自己“不行”得多大的勇气呀?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等会儿……我怎么觉得你们的情况这么像那个……陈道明演的那个《中国式离婚》呢?”
他垂头丧气地说:“嗯!我早就这么觉得了,我寻思着给她买了套DVD,希望她看完能有所感悟。她看的时候哭得昏天暗地的,我还以为见效了呢,想过去安慰她一下,我跟她说:‘老婆,你知道我的难处了吧?’谁知道她给我来了一句:‘滚,你能跟陈道明比吗?他那么帅,你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以为买套DVD就能转移我的注意力?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这能说明什么呀?说明你外面没人?可笑!’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把头埋在双腿之间,双手捧着脸,那一声长长的叹息让我心惊肉跳。本来我还以为自己能出一个好主意来着,谁知……以前老听见她吵架的声音,但一直也没觉得她是一个这么难以消化的女人。现在,我终于明白,女人的猜疑远远超过了男人的想像,当男人自以为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突破口重修旧好时,女人总是能以其无理取闹的方式让你力不从心。真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
我沉默了老半晌,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智商无法对抗女人的无理取闹。我轻轻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宁宁都跟我提过不少次了,她说恨不得让你们离了算了,但听得出来她说的是气话,你们要是离了估计她会受不了。”
“能怎么办?就这样呗,让她可劲闹,反正我也没招了,她什么时候闹累了,觉得没意思了兴许就好了。离婚不太现实,我要是提离婚吧,她就更坚定了我外面有女人的看法了,那我不真成陈世美了?再说我也不想伤害宁宁,孩子还小,不懂事。就算我跟她离吧,她肯定也会拖着我不放,她都四十了,这岁数的女人你让她离婚,难,男人四十想再找个伴还挺容易,女人估计就没那么容易了,她跟我离的话,往后跟谁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了。但是,我选择了相信我面前这个男人,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并宽容地选择了默默承受。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