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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开始面对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更具两面性,更没有把握。我们在第15章中专门讨论过的全美标准、全美文化,是不是危及质量?我们是不是在实现大量的二流教育、二流文化、二流思想,并因此把第一流的排挤出去?
指控我们确实在这么干的声音震耳欲聋。在诸多的贤哲当中,我们不妨引用T·S·艾略特的话:“我们可以满怀信心地宣称:我们的这个时期,是一个衰落的时期;文化程度比50年前更低;而且,这种衰退的证据在人类活动的每一个方面都显而易见。”如果说,这似乎是个有点笼统的控告,并没有特别提到美国,那么,我们可以补充一句:艾略特先生给出了充足的证据,表明他不赞成美国的趋势,他宁愿要一个“底层阶级依然存在”的“等级社会”。
对美国趋势的批评,你可以搜集到一大堆引用语,据C·哈特利·格拉顿说,两个观念上的变化,解释了今日美国作家的困惑:
(1)普遍存在这样一种感觉:人们赖以生活这么多年的价值观,正处在分崩离析的晚期状态,看不到任何可以替代的东西;(2)不管一个人的个人价值观如何,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别指望按照这样的价值观行事,因为,在如今的世界上,个人总是受制于那些越来越苛刻、越来越专横的机构。
换句话说,有独创精神的人——作家,画家,音乐家,建筑师,哲学家,或任何特立独行的知识先驱或精神先驱——不仅要面对尤金·奥尼尔所说的“今天的疾病”——按照劳埃德·莫里斯的说法,这种病“源自于老上帝的死亡,以及科学和唯物主义没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新上帝。”——而且还要面对一个这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文学创造的最大奖赏,转给了性感服饰浪漫传奇的制造商们;在这个世界上,百老汇的戏剧,在1920年代经历了一个创新的光荣时期之后,如今几乎被人们所抛弃,受制于额外雇工的高成本和电影业的竞争;在这个世界上,电影业在经历了一代人(有的人能吸引数百万观众、带来丰厚回报,有的人其作品的票房价值很不可靠)之后,如今轮到它在电视面前步步退却;在这个世界上,最高的电视喝彩献给了米尔顿·伯利,而不是伯尔·蒂尔斯特罗姆(译者注:前者是喜剧演员,后者是木偶戏演员);在这个世界上,诗人发现,他的市场几乎消失了。你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概括这一指控,说:大规模生产的动态逻辑,在给我们带来优质汽车和优质尼龙的同时,也把平庸强加给了智力产品的市场。
这是一项非常严厉的指控。但是,在对此加以判断之前,你还有很多的问题要考虑和权衡。
首先是这样一个事实:那些最能言善辩地哀叹有创造才能者的艰难困境的人,主要是一些作家,尤其是先锋派作家以及欣赏他们的批评家,而且,这些人的位置有点特殊。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那些年里,美国文学的创新者们都没有这样一种沮丧的心境。正相反,他们享受了一段好时光。在芝加哥,像维切尔·林赛、埃德加·李·马斯特斯、舍伍德·安德森、林·拉德纳和卡尔·桑德伯格这样一些人都在做有趣和大胆的实验。在纽约,格林威治村那些年轻的波希米亚分子,都热烈而粗野地醉心于五花八门的离经叛道,从自由诗、意象派、后印象主义、立体派和“垃圾桶画派”的现实主义,到妇女选举权运动、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跟后来莫斯科发展出来的那种共产主义比起来,格林威治村的共产主义可算是纯洁的理想主义变种)。当阿尔弗雷德·斯蒂格里茨在“291画廊”鼓吹现代派艺术的时候,当“军械库展览会”在1913年举行的时候,当马克斯·伊斯曼和约翰·里德为劳工而战斗的时候,当弗洛伊德·戴尔谈论文学解放的时候,他们看到面前是一个明亮的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进步将及时地给像他们这样一些新启蒙先驱们的疯狂观念带来胜利。
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带来了一场巨大的幻灭。太平盛世似乎不再近在眼前。主流心态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