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中程氏(6)
见她们两人和睦,程津南也面露喜色。他年岁渐老,没有多少心力去周转她们之间的微妙关系。虽然他知道锦绣的心埋得深,后事如何都是不定的。只是如今表面上的和气,已经让他满足。
锦绣一脸笑容,向父亲告退,手牵着姚姨娘往库房里去。
一路上把府里的人员数落清楚,该负责什么,该领多少银子,过年过节的红利怎么给,程家的亲戚里哪家好说话又哪家不要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条列分明。
姚姨娘一边儿激动着,又一边儿紧张着。自己似是接管了整个园子的大权,可是她这脑袋又偏偏记不住这么多繁冗的事情。
锦绣握着她的手,说:“回头等我叫人细细地给你写下来,不必现在记得清楚,大约知道就好了。”
“大小姐真是好记性的人,这么多琐碎的事情能记得清楚不乱。你瞧我这榆木做的脑袋……”
“万事图一个熟字,世间的账目大抵如此。几个分目,几项填补,就都清楚了。每年,程家买卖上的出入,府上生计的开支……这些事情……”
姚姨娘聚精会神的,正听到节骨眼上,却见奶妈慌张地跑了过来。
“小姐,太太,三少爷出事儿了!咱们该死,一不留神叫三少爷吃了瓜子皮儿,卡着嗓子眼儿了!”
锦绣和姚姨娘赶到池塘旁边的时候,锦川早已不哭了,张妈妈把一片湿乎乎的瓜子皮儿给姚姨娘看。
“就是这祸害,卡了三少爷。幸亏出来了,要不然在嗓子眼儿里划个窟窿,将来说话可就不行了!”
姚姨娘吓得抱起锦川亲了又亲。
锦绣把眼睛放在了姚小巧身上。
姚小巧和她目光对上了,一瞪眼:“瞅我做啥,瓜子儿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锦绣冷笑。
张妈妈忙在一边说:“大小姐还信不过咱们么?咱们家的下人吃坚果,哪个不是在厨房住房里磕,怎么敢在这池塘边磕。老爷是极爱干净的人,门厅、池塘边这些个见外人的地方是不能有坚果皮的。”
锦绣说:“张妈妈你做事最稳重。可我今天经过池塘的时候是亲眼看见有人在嗑瓜子儿的,锦川可就被丢在瓜子皮儿里。”
姚姨娘看姚小巧,姚小巧看奶妈丫头,又看锦绣,突地“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老天不长眼啊,这个没天理--我一片好心看我的亲儿子啊--怎的遭这恶人冤--”
锦川被吓了一跳,也哭起来,姚姨娘哄也哄不住,只得交给奶妈。
“外头风大,奶妈抱着三少爷回屋里去吧。”锦绣上前,拉了姚姨娘,“小孩子,一会儿就好。今天天气不错,池塘里似乎还长了几枝荷花苞,不妨陪着我坐下来,聊聊家常,把刚才没交代完的再交代交代。”
她使个眼色,奶妈急忙把锦川抱走了。姚姨娘被锦绣拉着在亭子里坐下来。
初夏的风不由得燥热起来,满池塘的荷叶此起彼伏,像一大片绿色的鱼鳞在逐个剥落。锦绣自顾自地转过身子去看荷叶。姚姨娘端坐着的身子背后是荷叶满面的水塘,面前是正在号啕的姚小巧。
她们像是正在看戏的,看一场由姚家上演的荒唐戏。
姚小巧的哭喊是停不下来的,谁劝也不行,旁边的丫头奶妈们开始还劝,也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可是姚小巧怎么会听,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就像当初程家不给那两千两银子一样,她非得拿到手她才拍拍屁股走人。否则,谁也劝不动拉不走,姚姨娘当年哭给她看也白搭。
慢慢地也没人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