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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园回来后,这天多半时间狄安娜都在睡觉。其实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付银行账单,准备毕业典礼,回复电邮,等等--她把这些都往后推了。
她什么也不想做,可是干坐着无所事事却平添了内心的空虚。最后,她决定到海边去走一走。
公园里的人比昨天多了许多。她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坐看孩童给海鸥扔食面包,然后又起身在周围散步,走了一会儿,她又坐下来,观赏起夕阳缓缓沉入海那边地平线的美丽景色。
回家时,她又抄了近路,希望经过公园时乞丐能看到她,给她一点提示,希望借提示想明白他昨天那番话的意思。
乞丐依然坐在原来的地方。走近后,她看到他和往常一样,打量着周围的人。狄安娜在乞丐面前站住脚步,迎面直视着他。但令她诧异的是,乞丐居然不予理会。他继续左右环顾,看着路人,仿佛昨天根本没和眼前站着的女孩说过话似的。
“嗨,今天不打算给我算命吗?”
乞丐一副听不懂她说什么的表情。
“我认识你吗?”
“你不记得了?是我呀。”
“我能看到是你,可你又是谁?”
狄安娜此时确信无疑了,乞丐昨天真是在愚弄她。她气愤地立即掉头走开了。
没走几步,她看到了那个画家,他正忙着画画。昨天的旧衬衫还穿在身上,下身着一条蓝色牛仔裤。正挥笔的画看起来与昨天的画面没太大不同,只是澎湃的海浪拍打出的泡沫更多了些。
“你今天气色好多了。”画家对她说。
狄安娜心想,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可真礼貌。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禁暗自心想自己昨天的气色有多糟糕。
“看一看画吗?”
“依我看,你正在画的这幅没太多改变。”
“海浪更显愤怒了,这难道不算改变?”
“噢,当然了,当然算变化。”狄安娜说,“与昨天的画完全不同了呢,简直就像是另外一幅画!哇哦,太叫人吃惊了!不过加了寥寥数笔,这海浪竟然就有了灵魂,向人们展示了它的内心世界。哇哦,画得太好了!”
“和你的一样?”
“什么?”
“你正经历着一番风雨,内心也有波涛汹涌。”
听到画家这么说,狄安娜不由得为之一震。她耸耸肩,说道:“对不起,我没想挖苦你的意思。”
“没什么。说真的,你从这幅画中看到了什么?”
“唔……我注意到一点,你还没加上海鸥,其他画中都有一只海鸥翱翔。”
“我得说你观察得相当仔细。”
“嗯,大家都这么说。”狄安娜一本正经地回应着。
这个人虽然外表邋遢,言辞粗鲁,但似乎受过教育。
“你还在念书吗?”她问。
他摇头。
“那就是已经毕业了?”
“我以前是学经济学的,后来辍学了。”
狄安娜看着她,表情似乎在询问他“为何辍学”。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如果就这样一直这样听经济学教授讲下去,我的画技恐怕永远也提高不了。好在我发现得还不算晚。”
“干嘛不边画画边继续学业?”
“问题不在于时间,而是每完成一幅新作,我都觉得不如前一幅。”
“前面的好在哪里呢?”
“这么说吧,我跟别的画家一样,喜欢用画体现内心世界。日子一天天流逝,可我的画却一点点黯然失色。所以,可以说我退学是为了寻找初始的色彩。”
狄安娜的眼神露出赞许。“我得说,这需要相当的勇气。”她伸手说,“我叫狄安娜。”
画家握了握她的手,仅此而已。
这人又这样了!他显得对她毫无兴趣,既不说自己叫什么,也没有礼节性地回答“很高兴认识你”。和连名字都懒得说的人,她已经讲得太多了,继续交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狄安娜借口有约会,嘟囔了句再见,走了。
然而,回家的路上,画家的言辞一直盘桓在狄安娜的心中:失色。画家失去了原来的色彩,狄安娜想,那自己又丢失了多少妈妈的色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