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课上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你这个傻瓜！”艾普丽尔一边质问我，一边绕开召集“心灵俱乐部”暑期募捐者的签名岗，“我就说嘛，他想跟你约会！”

“这不是个约会！”我笑着纠正她。

“谁约你出去？”裘德从总办事处走出来，正好撞见我和艾普丽尔。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在指责我，脸上的表情也阴郁得像是大厅外寒云密布的天空。

“没人。”我回答。

“皮特·布拉德肖！”艾普丽尔简直是尖叫着说出这个名字，“他今晚跟格蕾丝有个约会！”

“不是‘约会’！”我冲艾普丽尔翻翻白眼，“他主动提出今天下午后去教区帮我们搬东西，然后他想拉我们去打保龄球，你也在受邀名单上啊。”我跟裘德解释。

裘德不停地摇晃着教区货车的钥匙。我不知道如果他发现我竟然对他的某个朋友感兴趣的话会作何感想，尤其这可能是他所有朋友中唯一能让我看上眼的一个。很快，裘德的表情就打消了我的顾虑，他笑了笑说：“皮特那小子终于有勇气约你出去了！”

“看到没！”艾普丽尔捏了捏我的胳膊，“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嘛！”

裘德开玩笑地拍了一下艾普丽尔的胳膊：“那么你也一起来吧？”

艾普丽尔脸一下子就红了：“呃……不，我去不了。”那红色从她的脸颊一点点晕到耳朵上，“我……呃……我得去……”

“工作？”我帮她解围。

经验告诉我：想让她答应跟我们一起去根本不可能。艾普丽尔很容易害羞，以至于裘德总觉得她就是我的一个“跟屁虫”。即使是在“玫瑰羽”咖啡厅偶遇，我和裘德想邀请她共进午餐，比将宠物带去见兽医还要难。

“工作……对，呃，我要工作！”艾普丽尔抓起她的粉色杰斯坦 Jan Sport 背包背在肩上，“我得赶紧去工作了，回头见！”她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大厅的正门跑去。

“她……很有意思。”看着艾普丽尔离开的背景，裘德评价着。

“是的，她就那样。”

“好吧……”裘德伸出胳膊环住我的肩膀，搂着我挤过一群二年级的学生，朝着门口边走边说，“再跟我透露点约会的信息呗！”

“我都说了不是约会！”

一个半小时后

“迪万牧师可真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啊！”唐·穆尼扫视了一圈塞得满满当当的教区社交厅后惊讶地说。这里堆着的一箱箱都是食物和衣服，裘德和我负责将它们分类。“但愿这个能派上用场。”唐说着，抖了抖怀里那个装满金枪鱼的大箱子，“我刚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还亲自付了钱呢，署名可以写‘德先生’，但是，如果你们不需要……”

“谢谢你，唐，”裘德抢过话说，“每一份捐赠都很有用，而且我们正需要这种高蛋白的食物呢，金枪鱼很好，对吧，格蕾丝？”

我一边点头，一边努力把最后一件外套塞进已经鼓鼓囊囊的标记着“男装”的箱子，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将它扔进才装了一半的“女装”箱子里。

“您人真好，还记得付钱给德先生。”裘德对唐说。

唐笑得像花一样灿烂。他大得像一头棕熊，就连笑声听上去都有点像咆哮。“你们两个真不愧是姓‘迪万’，和你们爸爸一样善良。”

“我们并不比别人做得多。”裘德越来越会说话了，这是从爸爸那里学来的。这让他显得很谦虚又不会贬损别人。他将那箱金枪鱼从唐粗壮的胳膊里接过来，那箱子一定很重，裘德还需要大吼两声给自己鼓劲：“哇，您捐赠的金枪鱼数量可不少啊！”

“只要能帮上迪万家的忙就行！你们是真正的神的使者。”

唐不是唯一把我们当做神的使者的人。爸爸经常说，虽然纽霍普镇上的牧师讲课用的书跟他的一模一样，但大家就是愿意跑来听迪万牧师讲授《新约》四福音书。

如果人们发现，其实我们家族姓氏原本应该是“迪温诺维奇”时会有什么反应。我的曾曾曾祖父移民到美国的时候，将姓氏改为了“迪万”，等到我的曾祖父加入牧师队伍之后才发现，这简直是一次伟大的“改革”。

我总觉得这个姓氏的高标准给了我很大压力。

“能烦劳您帮我们把这箱东西搬到后面吗？”裘德拍了拍唐的胳膊说，“您要是能帮我们装车就好了。”

唐将他那一大箱沉重的金枪鱼从社交厅搬出来，脸上一直挂着标志性的笑容。裘德从我手里抱过那箱“男装”，跟在唐后面，从后门走了出去。

唐一走，我感觉浑身一阵轻松。他经常“潜伏”在教区附近，随时准备帮助别人，但我总是尽量避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爸爸和哥哥解释我这种奇怪的心理：总感觉唐是个危险人物，这种直觉我根本无法控制。他让我想起了《人鼠之间》里面的蓝尼--尽管那家伙看上去行动有点迟缓而且总是装得很善良，可他只需抬起那棒球帽一样宽大的手掌，很轻松一下子就可以扭断你的脖子。

我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抹掉那双大手干过的血腥事迹。

那是五年前，我和裘德，还有那个以丹开头以尼尔结尾名字的家伙都在场。我们正在帮爸爸清理教堂，突然，唐·穆尼踉踉跄跄地迈进了小礼拜堂的门槛，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爸爸赶忙热情地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完全不介意那家伙脏兮兮的衣服和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儿。就在这时，唐一把抓住了我爸爸，然后拿出一把毫无光泽的刀架在了爸爸的喉咙上，向我们勒索钱。

我当时吓坏了，差一点就要打破我最重要的原则--“格蕾丝没有眼泪”。但是爸爸遇事从不畏缩，尽管那时血液已经顺着脖子流了下来。他指着上面镶嵌着彩绘玻璃的露台的大窗户，那扇彩绘玻璃画的是“基督敲木门”。“有话跟上帝说，他会帮助你的。”他说，然后他答应帮助唐得到他想要的：一份工作和一个住的地方。

没多久，唐就变成了爸爸教区里最热心的居民。似乎这里的所有人都忘了他第一次出现时的可怕情景，但我永远无法抹去那段记忆……

是不是那件事情，让我变成了这个“迪万”家族里唯一的“迪温诺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