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就被窗外的风声惊醒了，坐在床上不禁打起了冷战。丹尼尔说得对，他不需要任何人。我在公园里的表现真是自欺欺人。丹尼尔不需要我抛给他的救生索，他压根就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

我拿起羊毛围巾裹在肩膀上，缩成一个球。但不管怎么做，床上还是那么冷。

远处传来了餐具丁零咣啷的碰撞声，一定是妈妈，她已经起床摆桌子准备今天的感恩节晚餐。这将是这一年最后一顿晚餐。

我决定早起，为昨天的擅离职守作些补偿，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我的脚掌接触那冰凉而坚硬的地板时，脑袋里的睡意一下子全部消失了。我赶忙冲到壁橱旁，穿上拖鞋和睡袍，然后下楼。

妈妈把两张从教堂社交厅搬过来的桌子摆在一起，饭厅和客厅就连了起来了。桌子都铺上了装饰着枫树叶的细纹亚麻桌布。妈妈正在为二十多个座位摆放她最珍爱的陶瓷餐具和水晶高脚杯。平日里纸做的香客装饰品（那是我九岁那年帮她一起做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节日用的花束和蜡烛。

“看上去很漂亮。”我说。

妈妈吓得差点丢掉手里的盘子。她镇定了一下，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哦，”她说，“5∶45等会儿准备做派，现在用不着你。”很明显，她还在生我的气。

我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已经醒了嘛。”我搓着双手，“您可以把火开大点。”

“炉子一开，这儿再挤满人，屋里会很热。今年要招待的客人特别多。我要做两只大火鸡。”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摆放银质餐具，“所以，你最迟要在8点前把派做好。我买了一些调料，够你做两个焦糖苹果派和两个香料南瓜派。你爸爸还要做他拿手的新月面包卷，我们得定好做各种食物的时间。”

“天哪，两个炉子！”

“我不是说了吗，会很热。”

“但是，我们就不能先把炉子打开一小会儿吗？”我透过窗帘向外望去，惊奇地发现草坪仍旧一片荒芜，死气沉沉的，雪呢？“您不担心詹姆斯会冻坏吗？”

妈妈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还没冷到那种程度吧。”她走过来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早点去做你的派吧。如果你真的冻得不行了，可以去找点事儿做，比如帮裘德清理清理仓库。”

“仓库？”

“说不定有人想参观一下咱家的房子。”

我挑了挑眉毛：“那也不用带他们去仓库参观吧。”

妈妈耸耸肩膀：“裘德一小时前就起床为弥补昨天的无故失职找事做了，你也知道，你爸爸是家里唯一会烹饪的男士。”

“哦。”我不用多此一举，告诉她可以叫裘德过来帮忙摆桌子。妈妈正在重新布置那些花束，尽力让它们摆放的距离都相同。“艾普丽尔还来吗？”

“来啊。她没告诉你吗？”妈妈好奇地看着我。

“这些日子那丫头跟裘德说的话比跟我说的多多了。”我不该将裘德和艾普丽尔天天在一起的事说出来，可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呢！

妈妈皱起了眉头：“怪不得裘德最近都那么急急忙忙的。”她咂咂嘴。

“可能吧。”我用手绞着睡袍的带子，“艾普丽尔是个好姑娘。”

“我当然知道。”妈妈调整着一块亚麻餐巾的形状，“她的确不错。”

“我应该去换身衣服，然后再来厨房。”

“很好。”她一边咕哝着应和我，一边继续摆放高脚杯。

派

妈妈说得对。晚一些时候，不只是房间里的温度，家里的所有都升温了。爸爸根本不知道妈妈要让他做新月形面包卷，气氛开始紧张了。

“你根本没问我的意见！”爸爸说。妈妈已经急躁地跟他简单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早在半小时前，他就该揉生面团了。

“可你每年都做啊。”妈妈将一盒干缩面包块甩在餐台上，“还用我征求你的意见吗？”

“当然。我哪有心情做什么面包卷，我也没心情准备什么晚宴。”

“你这话什么意思？”妈妈将面包屑重重地扔在搅拌碗里，用力地搅动起一个木勺，“我忙前忙后忙准备，还不都是为了你！”

“你至少应该征求下我的意见，梅瑞迪斯。”他站在餐台的另一头说，“我不想叫那么多人。我不想要什么超级晚宴。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想不想在感恩节致辞。”

“别那副德行说话！”妈妈将木勺举到空中挥舞着。一团棕色的面团掉在我脚边。他俩没注意到正默默地为焦糖苹果派做馅儿的我。

“如果对你来说这很麻烦，”妈妈说，“那我来做面包卷，我来做火鸡，做馅儿、越橘、土豆泥、豌豆焙盘、菠菜沙拉。你要的做的，就是准备感恩节致辞，拜托你给大家一个好脸色。”妈妈将勺子再次砸进搅拌碗里，“你是这里的牧师，他们可不想看你像刚才那样说话！”

爸爸一拳重重地砸在餐台上：“我怎么说话了，梅瑞迪斯？”不等妈妈回答，他就像一阵暴风雨从厨房里冲了出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真是让人无法忍受的男人！”妈妈嘟囔着，“以为自己拯救不了全世界，就一败涂地了。”她走过去打开冰箱门，在里面翻找着，嘴里还不时地抱怨着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在将苹果泥捣入馅饼皮的时候，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

妈妈愣了一下，很显然她刚才忘了我的存在，没想到我目睹了刚才的一切。“赶紧把那些派做好。”她严厉地说，“然后去阿普瓦里买些越橘之类的浆果回来。不要那种精包装的垃圾货色。”

“咣”一声，冰箱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她的肩膀突然垂了下来。“抱歉，我忘了。”她说，“昨天‘德先生农贸市场’的浆果卖完了，我忘了去别处看看。可能塔吉特超市早上7点会开门一阵子。”她又打开冰箱门，“你介意跑一趟买点东西回来吗？”

“当然不介意。”照平时来说，我一定会嘟囔着，抱怨在这么冷的天跑腿儿，不过现在，厨房里实在太热了，我急着想出去凉快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