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红色的警灯在街区上空摇曳着，照亮了我们家房顶的一角。到处是嘈杂的嘟嘟声和喊叫声，人影攒动。看上去罗斯·卡莱斯特街区一半的人，包括司法长官和他的副手，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他们像是组织了一个营救小组。”我说。

丹尼尔从篱笆墙的缺口处挤过来，突然一下子僵住了：“我得走了，抱好詹姆斯。告诉他们，你是一个人找到的他。”

“不可能！”我抓住他的胳膊，“你现在是这儿的英雄。我才不要领取你的功劳。”我把丹尼尔拽到前院里。“妈妈，爸爸！”我大喊着，“我们回来了！我们找到詹姆斯了！”

“詹姆斯！”妈妈从走廊的楼梯上冲了下来。

“你们是怎么……你们在哪儿……我的小心肝儿！”她伸出手，想从丹尼尔怀里抱走詹姆斯。

不料詹姆斯大声尖叫起来，小胳膊紧紧搂着丹尼尔的脖子不放。丹尼尔被勒得脸都红了，当然也可能是警灯照在他脸上的原因。

“丹尼尔救了詹姆斯，妈妈。”我碰碰丹尼尔的胳膊肘，“估计詹姆斯宝宝跟他的救命恩人有感情了。”

“好吧，小家伙。让我喘口气。”丹尼尔将詹姆斯从脖子上“拔”下来，“我敢打赌你肯定饿了。想吃点火鸡和派吗？”

詹姆斯点点头。

丹尼尔将詹姆斯递给妈妈。妈妈紧紧抱着詹姆斯，将他的小脸亲了个遍儿。

“詹姆斯？”爸爸朝车道这边跑来。

司法长官也跟了过来。

丹尼尔站在我身后有些局促不安。

那个副手极力想阻止邻居们围挤到我家院子里，不过他让爸爸和司法长官进来了。

爸爸抱起詹姆斯，举着他转了一圈。他看着丹尼尔：“好样的。”他搂住了丹尼尔的肩膀，“好样的，孩子。”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欢聚，”司法长官说，“不过我得问下情况。”他看着丹尼尔说。

“没什么可说的。”丹尼尔耸耸肩膀，“我看到他在树林里晃悠，就把他带回了家。他一定是打翻了婴儿床，想出去来个小冒险。”

我看着他。不过我也压根没指望他会说真话，他明明是循着詹姆斯宝宝的气味才在树林里找到他，当詹姆斯从30英尺高的悬崖上掉下来，丹尼尔在半空中接住了他，紧接着用他异乎寻常的超能力带着我们走出了大峡谷。但是，他现在的语气是那么轻描淡写，一点情节也没有。

“不是那样的！”我大喊。丹尼尔眼睛睁得大大地惊讶地看着我，好像很担心我把他的小秘密公之于众，当然我不会那么做。我说出了我能编造出来的、花哨的、与真实情况截然不同的最大谎言：“詹姆斯差点掉到河里，丹尼尔接住了他。”

妈妈大哭起来，赶紧从爸爸怀里抢走詹姆斯。

现在天色已晚，没人能看到我脸上泛起来的红红的“说谎标记”。“丹尼尔是个英雄。他救了詹姆斯。”我想把事实告诉所有人，尽管丹尼尔并不想让大家知道真实的故事。

“宝宝没有受伤？还一个人？”司法长官挑起眉毛，指着那个临时吊兜上血迹斑斑的裂口。

我和丹尼尔都点了点头。

“那么，你们怎么解释门廊里的那些血迹？”

丹尼尔突然有点茫然失措。

“他不需要解释。”爸爸说，“那血迹可能是任何东西留下来的，或许是邻居家的猫。你们不是应该先拿到法医那里鉴定了再说吗？”

司法长官哼了一声：“罗斯·克莱斯特司法部压根就是连锁流动加油站背后的虚设机构。我会让我的副手马什取个样本，拿去市里实验室化验。不过，化验结果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他看着我，“你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吗？你还能记起来什么？”

“丹尼尔救了我弟弟的命。”我说，“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

就在这时，一辆车冲进了车道，一群人从车上跳下来拥到草地上。

“妈妈，爸爸，”裘德从小货车上跳下来，穿过人群朝我们跑来，就连副手都拦不住他，“我带‘骑兵队’来了！我从救济所找了一大堆志愿者来帮我们找……”他没说下去，脸上那自豪的胜利表情瞬间凝固。他冰冷的眼神扫视着妈妈怀里的詹姆斯和爸爸怀里的丹尼尔，尽管那只是个男人之间的拥抱。

“詹姆斯没事了。”妈妈说。

“多亏了丹尼尔。”爸爸把丹尼尔搂得更紧些，“要不是他，詹姆斯估计就找不到了。”

司法长官向丹尼尔伸出手，丹尼尔却畏缩了。司法长官诚心诚意地跟丹尼尔握了握手，丹尼尔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好样的，”司法长官夸赞道。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后面的篱笆墙：“你得赶紧把篱笆墙修好。”他对爸爸说，“这次算我们走运，没出什么大事。如果不是你们儿子在这里……”一开始我以为他说的是裘德，但很快就意识到他在冲丹尼尔笑。

爸爸也没刻意纠正司法长官。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司法长官拍了拍丹尼尔的背，“每次吃晚饭只要我一提前退席，我妻子就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她的父母都住在镇上……他们本想让她嫁个会计。”

“我们会马上修好篱笆墙。”爸爸说着，冲司法长官挥了挥手，“丹尼尔，你有空吧？”

丹尼尔点点头。

“我把詹姆斯送回屋里。”妈妈微笑着握了握丹尼尔的胳膊。这就是妈妈说“谢谢你”的特殊方式。

我会心地笑了起来。尽管事实有些扭曲，但我的“帮助丹尼尔重回正轨”计划正在稳步前进，我伸出的那根救生索似乎真的起了作用，他的生活确实有了改善。

就在这时，我听到隆隆声从哥哥的方向传来。他气愤得浑身颤抖。

“裘--”

裘德突然扑向了丹尼尔：“是你干的！”他尖叫着，一拳打在丹尼尔脸上。

丹尼尔仰面倒了下来，将我也撞倒在地。裘德冲上前来，准备再给丹尼尔第二拳。为了够着丹尼尔，他差点踩在我身上，不过司法长官及时地出现在他身后，将裘德拉住了。妈妈吓得尖叫起来。

裘德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是他干的！是他干的！你们没看到吗？”

丹尼尔挣扎着从草坪上爬起来：“裘德？”他走向昔日的好友，“我发誓，那不是我干的！”

裘德在司法长官手里挣扎着，想要再次扑向丹尼尔。爸爸走到了他们中间。司法长官紧紧抓着裘德的衣服。

“冷静点！”爸爸说。

“是他干的！是他偷走了詹姆斯！”裘德抬头看着司法长官，“逮捕他，赶紧，别让他跑了！”

丹尼尔向后退了几步。如果他想逃跑，他应该已经在离这里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了，但他根本没有想逃跑的意思，只是任凭马什副官抓住自己的胳膊。

“住嘴！”我冲裘德大喊，挣扎着想用酸疼的双腿将自己支撑起来，“别撒谎了！丹尼尔救了詹姆斯。要不是他，詹姆斯早就被河水淹死了。”

“是你别撒谎了！”裘德的脸扭曲着，让我想起了那晚他发现玛丽安的尸体之后、却又找不到我的表情。我在想，他会不会也给我脸上来一拳，我都不知道裘德竟然会打人。

“河都已经干了，你明明知道！”他说。

妈妈倒吸了口凉气。人群突然炸开了锅，马什副官一闪开，他们就围了上来。司法长官的手一定也松了劲，裘德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逮捕他，”裘德说，“逮捕这个怪物！”他再次扑向了丹尼尔。

“住手！”爸爸抓住裘德的胳膊，将他扔在一边。

裘德踉踉跄跄没站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爸爸站在裘德旁边，用一只脚踩在他身上。我从没见过爸爸这么盛气凌人。“给我住嘴！”他命令道，“别再撒谎了！”

裘德呻吟着，侧躺在地上，是不是刚才摔倒的时候伤着了？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和紧握的拳头都松开了。

“您想让我们怎么做？”马什副官问，他的手仍然紧紧抓着丹尼尔，“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把他带到警局。”

“凭什么逮捕他？”爸爸转向人群，提高了声调，“事情很简单，宝宝自己跑丢了，丹尼尔把他带回了我们身边。事情就是这样。”他探着头告诉副官放了丹尼尔。“谢谢你，谢谢你们所有人。谢谢你们在我们需要时及时出现。”他操着完美的“牧师腔调”说，“我知道你们还要参加派对。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私下里处理我们家的事。”

爸爸转身看着妈妈：“梅瑞迪斯，把詹姆斯抱到屋里去。我得看看怎么修这个篱笆墙。丹尼尔、裘德跟我来。”

裘德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当爸爸向他伸出手去，他却避开了。他摇了摇头，朝屋里跑去，艾普丽尔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跟了上去。

“丹尼尔？”爸爸问。

爸爸的眼神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丹尼尔轻轻点了点头，跟在爸爸后面走了。

爸爸一定是察觉到了我想跟他们一起走的冲动。“格蕾丝，去帮你妈妈。”他说。他的声音是那么不自然，像在竭尽全力控制呼吸。

我站在草坪上，看着爸爸和丹尼尔走到了房子后面。副官和司法长官也嘀咕着朝警车走去。我们的朋友还有邻居也都如细流般慢慢地散开了，就像我想让丹尼尔和裘德重归于好的希望一样，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