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赛一定认为我在开玩笑,“回家?我们才到这儿,才一个小时吧。”她靠过来轻声说道,“而且,我以为你和罗布要……你知道。”好像她刚才没有把这些事当着别人大声喊出来一样。
“我改主意了。”我尽量表现得不在乎,这种努力让我烦躁。我莫名其妙地生琳赛的气——我猜是因为她没有同意不和我来这个派对。而且,艾拉迪把我拽回这里、艾丽的反应迟钝、罗布不关心我的感受、肯特在乎我的感受——这些都让我上火。我对每个人、每件事生气,我幻想着琳赛正在挥动的香烟点着了窗帘,火舌蔓延整间屋子,吞噬每个人。然后我立刻感到愧疚,不应该这样对待我的朋友们。
琳赛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能看穿我的心思。接下来,我意识到她在看我身后,艾拉迪的脸变成了粉红色,艾丽的嘴巴像鱼一样一张一合。派对的喧闹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就像某人按下了播放暂停键,
朱丽叶·赛克斯。我转过身去之前就知道是她,但当看到她时我仍然感到惊奇,仍然被同样的感觉所震撼。
她很漂亮。
今天在餐厅看到她时,她还是老样子,头发挡在脸上,衣服肥大臃肿,貌不出众,像一个很容易混在人群中的幽灵或是幻影。
但是,现在的她腰杆笔直,头发梳到后面,眼睛闪闪发光。
她走进房间,走向我们。我的嘴巴变干了。我想说“不”,但在说出来之前她已经站在琳赛面前。我看见她的嘴动了动,但过了一秒钟才明白她说的什么,好像我是在水下听到的这一切。
“你是个贱人。”
人们交头接耳,看着我们这一小伙人:我、琳赛、艾拉迪、艾丽和朱丽叶·赛克斯。我的脸颊发烧,窃窃私语的声音越变越大。
“你说什么?”琳赛咬着牙问。
“你是个贱人、自私的女孩、坏人。”朱丽叶转向艾拉迪。“你是个贱人。”又转向艾拉迪,“贱人。”最后,她的目光抓住了我,她的眼睛是天空的颜色。
“你是个贱人。”
窃窃私语变成了咆哮,人们笑着、尖叫着,“精神病。”
“你根本不了解我。”终于,我哑然说道,但琳赛早已冲到前面,把我拉到一边。
“我宁愿当个贱人,也不想成为精神病。”她厉声说,伸手抓住朱丽叶的肩膀摇晃起来。朱丽叶踉跄后退,旋转着胳膊,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可怕和熟悉。它再一次发生了:真的发生了。我闭上眼睛。我想祈祷,但唯一能想出来的词句就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睁开眼睛时,朱丽叶正向我走来,浑身湿透,伸着胳膊。她抬头看着我,我敢对上帝发誓,她看上去知道一切,她的眼神似乎能够穿透我,似乎这都是我的错。我感到自己的肚子被打了一拳,喘不动气,我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她向后一推,她跌在一个书架上,又滑到地上,她抓住门框保持着平衡,然后踉踉跄跄地退回走廊。
“你相信吗?”有人在我身后嚷道。
“朱丽叶·赛克斯真有胆。”
“像布谷鸟收集可可麦片。”
人们笑起来,琳赛趴在艾拉迪身上说,“怪胎。”空伏特加酒瓶在她的手中晃动,她一定是把剩下的酒全倒在了朱丽叶身上。
我摇晃着准备离开房间,可是似乎有更多的人走进来,几乎没有移动的可能。我使劲向前挤,必要时还使用胳膊肘,大家都奇怪地看着我。我不在乎,我得出去。
我终于挪到门口,肯特站在那里,他抿着嘴盯着我看,好像要挡住我的去路。
我举起手。“想都别想。”我的声音听起来像低低的咆哮。
他一言不发地让出路来,以便我从他身边挤过去,我在走廊中走出一段路后,听见他喊道,“为什么?”
“因为。”我喊回去,但我自己也在思索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萨姆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因为你总是喝得太醉无法指路。”
“我没想到你居然那样扔下了罗布。”艾丽说。她竖起衣领盖住耳朵。琳赛的车里很冷,我们的呼气直接凝结成白雾。“明天你的麻烦大了。”
如果有明天的话。我差点说出来。我没跟罗布打招呼就离开了派对,他当时正倒在一张沙发上,眼睛半睁半闭。这之前我已经在一楼的一间空浴室里自我禁闭了半小时,坐在冰冷坚硬的浴缸边上,听着震动墙壁和天花板的音乐。琳赛非让我涂亮红色的唇膏,当我照镜子时,发现唇膏像血一样流下来,我看起来活像个小丑,我用卷成一团的纸巾慢慢把嘴擦干净,然后把纸团丢进马桶,它慢慢洇开,像一朵粉红色的花。
当你想把事情搞清楚的时候,在某个特定的时候你的脑子是静止不动的,到了另一个特定瞬间,你的大脑会停止运转并自我关闭。当琳赛把车开上肯特家的草坪,想从泥地里开过去的时候,恐怕我正处于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