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我想笑。我想起在肯特家的派对上,罗布让我在楼上等他,差点脱口而出:还没吵。“没有,妈。上帝啊。”
“别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我只是想帮你。”
“对,好吧,你可没帮上。”我继续往被窝里陷,背对着她。背后传来“沙沙”的声音,我想我妈是准备坐在我旁边。可她没有。中学一年级的时候,和别人大吵一架之后,我在自己房间门里面用红指甲油画了一条线,告诉我妈如果她越过这条线,我就再也不和她说话了。现在,大部分指甲油的印子已经磨掉了,但在某些地方还能看到,仿佛地板上的血滴。
画线的时候,我是非常认真的,但过后我又希望她能忘记这件事。然而,自从那天开始,她就从没进过我的房间。
从某些方面来讲,还真令人沮丧,比如她再也没帮我整理过床铺,或者把洗净晾干的衣服叠好放在我房里,或者偷偷把新买的太阳裙放在我床头,给我一个惊喜,像我在初中时那次一样。但是,至少,我知道她不会在我上学的时候把我的抽屉翻个遍,试图找出毒品或者性玩具什么的。
“如果你愿意,我去拿体温计。”
“我没发烧。”墙上粘着一块薯片,形状很像一只虫子,我伸出拇指把它刮下来。
我能感觉到我妈两手搁在屁股上,“听着,萨姆。我知道现在是第二学期,我知道你认为自己有权利松懈下来——”
“妈,不是那样的。”我把头埋进枕头,很想尖叫,“我告诉你了,我不舒服。”我既怕她问我什么地方不对劲,又希望她问。
她只是说:“好吧,我告诉琳赛你打算晚点去。也许睡一会儿你会觉得好些。”
我怀疑。“也许吧。”我说,一秒钟后,我听见她关上了门。
我闭上眼,开始回想几个最后的片段,最后的记忆——琳赛惊讶的表情,被车头灯照亮的树木像森森白牙,引擎狂野的咆哮——我寻找着能够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的线索,一条能够把它们拼接起来的途径和能够说得通的解释。
可是,一无所获。
再也憋不住的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和鼻涕彻底弄脏了我最好的伊桑·艾伦枕头。接着,我听见挠门的声音——我哭的时候,“泡菜”凭着狗的特有直觉总能感受得到。六年级的时候,罗布·柯克兰说我是个大笨蛋,不适合和他约会——就在餐厅中央说的,当着所有人的面——那时,“泡菜”坐在我床上,一滴接着一滴地舔走了我的眼泪。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件事,但这令我产生一种全新的愤怒和沮丧,一段记忆能如此影响我,真是奇怪。我从来没和罗布谈起那天的事——我怀疑他都不记得了——但当我们十指交叉一起经过走廊,或者待在塔拉·弗鲁特家的地下室,还有罗布眨着眼睛看我的时候,我总愿意想想这件事。我喜欢感叹人生是多么的滑稽——事在变,人也在变。
但是,现在我只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罗布·柯克兰的亲昵习以为常的。
过了一会儿,挠门的声音消失了,“泡菜”最终意识到它进不来,我听见它的爪子碰在门上,接着一溜烟跑掉了。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孤独过。
我哭了很长时间,一个人居然有这么多眼泪,真是奇怪。可能我把全身的水分都哭出来了吧。
然后,我陷入了无梦的睡眠。
逃脱策略
醒来的时候,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电影。主角不知什么原因死掉了——我忘记了——但他还剩半条命。他的一部分处于昏迷状态,另一部分在世上游荡,处于某种过渡状态。问题的关键在于,只要他不是百分之百地死了,他的一部分就得困在这种中间状态里。
两天以来,我第一次感到还有些许希望。我可能正躺在什么地方处于昏迷状态,我的家人正环绕在床边担心着我,鲜花摆满了我的病房,这个念头让我感觉好了一些。
因为,如果我还没死——至少目前没死——可能还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第三节课开始前,我妈开车把我送到上层停车场(无论走不走那0.22英里,没人会看到我从我妈的那辆栗色2003款雅阁上下来,她不愿意换新车,因为她说这车的“燃油效率”很高)。现在,我急于来学校,我有种直觉,自己会在这里找到答案。我不知道怎么或者为什么困在这个时间循环里,但我想得越多,就越相信这一定事出有因。
“回见。”我说,准备冲下车。
但是,我想起了什么,这个念头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一直困扰着我,坐在“坦克”里的时候,我一直想对朋友们说:你们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也许哪一天走在街上,突然间“砰”的一声,你就会死掉。
接下来是黑暗。
“天很冷,萨姆。”我妈侧着身子靠在副驾驶位上,做手势让我关车门。
我转过身看着她,努力了一秒钟才含糊地说出几个词,“我爱你。”
说这句话让我感到很古怪,我说的听起来更像“无赖你”,我都不敢肯定她是否听懂了,在我妈反应过来之前,我迅速关上车门,我大概有好多年没对父母说“我爱你”了,除了在圣诞节和过生日,或者他们先对我说,而且大家都期待我说的时候。这种古怪的感觉一直留在我胃里,一部分是宽慰,一部分是尴尬,还有一部分是悔恨。
往学校走的时候,我暗中发誓:今晚一定不能有事故出现。
而且,无论这是个怎样的怪圈——叫它时间的气泡也好或者时间打的嗝也好——我一定要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