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蜜糖湾,利比里亚,一九七三(2)

我的家在蜜糖湾 作者:(美)海伦·库伯


波拉波有时坐在他位于洗衣房旁边的椅子上,当有车子驶入庭院,他就自命不凡地跳了起来,仿佛窃贼会在晚间七点驱车前来用餐似的。毫无例外地,他总是在我八点就寝之前就睡着了。

我呢,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有谁能在那样的荒郊野外安然入睡?夜里爬上床后,我就渴望能够回到我们刚果镇的那栋老房子。

利比里亚离刚果河一点也不近,不过“刚果”是利比里亚特有的一个名称。我们被称做刚果人--这包括了我的家人,以及在一八二二年建立利比里亚这个国家的其他美国解放黑奴的后代。这个带点贬抑味道的名称,是利比里亚原住民于十九世纪初发明的,就在英国废除公海上的奴隶交易之后。当时,英国巡逻艇拦截从西非海岸正要驶往美国的奴隶船,不管截获的船只来自哪里,一概送到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因为许多奴隶船是从宽阔的刚果河河口进入大西洋,利比里亚的原住民(他们有许多人乐于从事奴隶买卖,不喜欢这种把奴隶放了、扔到利比里亚的新把戏)就把这群新移民称做刚果人。这群刚得到自由的奴隶在利比里亚获释的时间,恰好跟被解放的美国黑奴抵达利比里亚的时间相同,因此所有初来乍到的移民通通被称做刚果人。蒙罗维亚到处是刚果人。我们老家所在的刚果镇就在蒙罗维亚郊区,镇上全住着像我们一样的刚果人。

我们则回过头来称利比里亚原住民是乡民或乡下人,在我们眼里,这是更贬抑的称呼了。

爸爸认为我们在刚果镇的旧家太小了,所以全家就搬到蜜糖湾来。旧家那儿只有三间卧房、三个卫浴间、一个视听间、一间客厅、一个小房间、一间办公室、一间厨房,外头有个迎宾小屋和一大片草坪,我在那儿跟着特萝学习重要的社交技巧,她是我最喜欢的表姐,也是我最佳的学习对象。

“只要起跳时把脚踢出去就可以了!”某个星期天下午,特萝在刚果镇的草坪上对着我喊,特萝是艾瑟萝的昵称。一如平常,那天也是又闷又热,汗湿的马尾就黏在我的颈背上。隔壁浸信会教堂里唱了好几个小时圣歌的人们已经安静了下来,现在他们正在享用下午点心--小龙虾卤汁淋饭。浓郁的鱼露味从教堂后面飘进我家院子,让我也跟着饥肠辘辘起来。

特萝正在教我踢脚的玩法。这是女生玩的一种游戏,单脚跳起,再用另一只脚踢向对手,脚踢起来时必须配合节奏与平衡感等复杂技巧。这个游戏是乡民想出来的,有点像是用脚玩剪刀石头布一样。一场玩家都是好手的踢脚游戏看起来像是在跳舞,每个人都必须以精准的节拍跳跃、踢腿和拍手。

踢脚游戏有许多不同玩法,其中有一种叫“柯尔”的,需要的精准度,恐怕我永远也做不到。我只想学会基本的玩法,那就是跳、跳、踢拍、跳、踢。不过,拍手必须落在半拍的地方,踢脚也是。

我试了一遍又一遍,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跳、跳、踢。“不是那样!”特萝纠正我,她大我四个月,对正确性很有把握。“你得在跃起前就踢脚!”

“好,我试试看。”我嘀咕着。

跳、跳、踢。我把脚举高些,踢脚出去时,正中了她的膝盖,这脚踢得漂亮又结实。她在草地上重重跺着脚,旋过身来,从齿缝里吸着气,走回屋内,我紧跟在后。我终于掌握了这个社交技巧。

带领我进入上流社会的守护者正在恼火。“特萝!”跟她进入屋内时,我说,“不要生气嘛。”

等我们进到客厅时,她已经消气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朝黑皮沙发走去,假扮起各自的母亲。

“我说呀,现在很难找到好帮手啰,”特萝说着,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膝上搁着她的洋娃娃,“我要葛蕾蒂丝铺床,你猜怎么来着?她竟然跑去清理碗柜!”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