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篇 “维新公子”陈三立(4)

从龚自珍到司徒雷登 作者:傅国涌


在“南学会”的示范、带动下,湖南各地各种学会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除了“南学会”的分会,还有舆地学会、算术学会、公法学会、化学会等等。很多年后,史家张朋园在《湖南现代化的早期进展》中评价湖南新政运动:“在政治方面提倡参与,以群策群力来发挥团结一致的力量;在经济方面,力主开发富源,以提高人民生活,增强社会实力;在社会方面,提倡教育,发展人民知识,主张自由平等,期望人民皆能为国家效力。”

以开民智为宗旨的时务学堂受到光绪帝的关注,他曾夜读时务学堂章程,并特批以湖南部分盐税资助经费。1897年8月28日,第一次招生考试,录取学生40人,参加过那场考试的章士钊、杨树达等人回忆,陈宝箴亲自“监临收卷”,陈三立亲自“校阅文卷”。当年,黄遵宪向陈宝箴建议请康有为担任长沙时务学堂总教习,陈三立主张请梁启超,他说自己读过梁的文章,“其论说似胜于其师,不如舍康而聘梁”。最后请了梁。在写给汪康年的信中,陈三立说自己第一次读到《时务报》,“心气舒豁,顿为之喜”,认为“必能渐开风气”,此前他听说梁启超“乃旷代奇才,今窥一斑,益为神往矣”。事实证明,梁启超到时务学堂讲学,对湖南影响很深。无论是选学生还是请先生,都显示了陈三立不寻常的见识。1922年,他和梁启超在南京重逢,谈及蔡锷,他告诉梁,当年蔡锷来考时务学堂时只有十四岁,文章不通,已经被排除在录取名单外,是他看蔡锷年少特别录取的,后来果然有大成。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阻力一直存在,1898年春天,左都御史、长沙人徐树铭在保守派的怂恿下,上疏弹劾陈宝箴、江标、徐仁铸等,要求责令撤换梁启超,另外请人主持时务学堂。6月22日,杨深秀上折(康有为代草)请褒扬陈宝箴,当天光绪称许陈“锐意整顿”。到7月29日,杨深秀再次上折(康有为代草)《请奖陈宝箴折》,同日光绪帝的上谕要求陈“务必坚持定见,实力举行,慎勿为浮言所动”,实际是督促陈不要有所退缩。

同年6月18日,陈宝箴保荐了“名位未显,而志行可称,才识殊众”的17人,其中包括杨锐、刘光弟、陈宝琛等,刘光弟与他素不相识,杨锐则是张之洞的门生。陈宝箴想不到,正是这次举荐将为他们父子带来灾难。当戊戌政变的消息传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还致电荣禄,希望能“息党祸,维元气”。9月24日,张荫桓、徐致靖、杨深秀及谭嗣同、杨锐等“军机四卿”被革职拿办,28日“戊戌六君子”被杀。接着,张荫桓被发配新疆。御史黄桂鎏先后两次上折弹劾远在湖南的陈宝箴。10月6日上谕下达:“湖南巡抚陈宝箴,以封疆大吏滥保匪人,实属有负委任,陈宝箴着即行革职永不叙用。伊子吏部主事陈三立,招引奸邪,着一并革职。”同时被革职永不叙用的还有江标、熊希龄。据说这已是荣禄、王文韶在慈禧太后面前苦求的结果,否则他也有发配新疆的可能。

在移交完湖南巡抚印信后,陈宝箴一家踏上了返乡之路,父子“一生政治抱负,遂尽于此”。陈三立忧国之念虽未泯灭,从此“不再与闻政事”。当年陈寅恪只有9岁。1965年与1966年,离陈寅恪生命的终点已近,他写下《寒柳堂记梦未定稿》,对祖父和父亲亲历的维新事业和悲剧命运有过冷静的记述。湖南新政的实绩确是陈氏父子齐心协力造成,梁启超说陈宝箴在湖南的治绩“多其(指陈三立)所赞画”。他们父子被罢黜后,有人以为陈宝箴为儿子所误,王闿运叹息“江西人好听儿子说话”,并从宋、明历史中找出依据,说王安石变法时,遇事都由儿子主持,严嵩当国,也唯儿子世藩之言是从。这不过是江西人的惯例,不值得奇怪。对陈氏父子的谣言从没有停止过,陈三立主持矿务,一位朋友谋职被拒,心怀怨望,在陈家落难后,写匿名信嘲讽:“翩翩浊世佳公子,不学平原学太原。”陈夫人俞明诗看了,微笑说:“此二句却佳。”陈三立被誉为“晚清四公子”之一,与谭嗣同齐名。戊戌变法失败对陈家的打击之沉重是外人难以体会的,陈三立再也未能恢复元气。但是,有了湖南新政的那一幕,他就将永远站立在历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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