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市内桥湾,这里住着一家三口的普通居民,男的叫刘老大,50来岁,为人忠厚老实,言语不多,整天只会拉着板车默默干活,赚钱养家;女的刘王氏,40多岁,勤劳节俭,起早摸黑操持着家务;儿子刘阿毛,19岁,也是个勤劳、忠厚的好青年,每天早出晚归,靠拉黄包车为生。这家三口虽然生活贫困,却夫妻恩爱,儿子孝顺,粗菜淡饭过得倒也和谐、幸福。刘王氏虽然性格内向,言语不多,却把家调理得十分顺当,还千方百计省吃俭用积攒着钱为19岁的阿毛订了一门亲事。按照这个小家庭的美满计划,民国二十六年阴历年间,是要为儿子把媳妇接回来的。
然而,法西斯的铁蹄踏碎了他们的美梦。就在他们美好的心愿快要实现之时,日本侵略者的军队杀气腾腾地攻进了南京城。12月13日,日军中岛今朝吾十六师团的几个士兵,凶神恶煞地闯到了刘老大的家门。仓皇中的刘老大急忙藏好自己的老婆和儿子,然后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大门。端着步枪的日军士兵嘴里哇里哇啦地嚷叫着,冲进门来到处乱搜,躲在床底下的刘阿毛很快就被日军拖了出来。
几个日本士兵围着两个中国平民百姓,不停地吼叫和比画着,看看对方没有反应,一个日本士兵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扯开了刘老大肩上的衣服,然后用手摸了摸刘老大右边的肩膀,当他摸到刘老大肩上那板车工人的职业硬趼时,就像触了电似的,猛地退后一步,端起刺刀连声吼叫着:“中国兵的大大的有!”随后日本士兵把注意力转向刘阿毛,摸了肩膀之后又看双手。刘阿毛虽然只19岁,可已经拉了两年黄包车,手上自然磨起了硬趼,于是他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中国兵”。几个日本士兵押着他们搜查到的“敌人”,神气十足地走出了刘老大的家门。
离去的时候,刘老大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因此很想再看一眼他的老婆。他叫她阿花,她是童养媳,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阿花抱来的时候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毛妹,长大以后刘老大不喜欢这个叫法,就按中国人的习惯叫她“花”了,什么花呢?他觉得她什么花都像,干脆就就叫她阿花吧。但他又极不情愿阿花这个时候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阿花现在出来,将会遭到比他更惨的下场。他就是怀着这种极端矛盾、痛苦的心情离去的。跨出家门的时候,他仍是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暗自想着:阿花,要是我回不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屋子里已经寂无人息了,半晌,王阿花才敢从她躲藏的柴堆里悄悄爬出来。她悄悄地摸到墙边,偷偷窥着堂屋里,确认已经没有日军的影子了,这才赶紧上前关好大门,然后发疯似的冲进儿子的房里、自己的房里、后院里、茅房里……到处寻找丈夫和儿子。她焦急,她害怕,她想呼喊又不敢呼喊,好几次她冲到门边,想打开大门出外寻找,听到外面的枪声和惨叫声,又吓得缩了回来。在这兵荒马乱、杀人如麻的时候,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出门找人,岂不是送肉上门吗?
屋子里乱糟糟的,东西被翻得到处都是,坛坛罐罐打了一地,她也无心收捡,一个人坐在床沿边,不吃不喝,焦急地流着眼泪。中午的时候,她忽然想到,要是丈夫和儿子回来,肚子一定会饿的,于是急忙来到厨房,悄悄弄好午饭,然后又回到堂屋里等候着。好几次风吹门响,她以为丈夫、儿子回来了,急忙跑去开门,却又空无一人,看到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尸体,吓得又赶紧缩了回来。
第二天傍晚,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心想这时鬼子兵都回营房了,出去该不会有事吧?于是麻着胆子走出家门,去寻找她的丈夫和儿子。她小心翼翼地在巷子里拐来拐去,偏偏冤家路窄,迎面碰上了几个鬼子兵,想躲也来不及了。鬼子兵见是一名中国妇女,如获至宝,急忙抓住拖着就走。阿花拼命挣扎着,又哭又骂,但一个弱女子又有何用?日本兵把她拖到砂珠巷小学,按倒在课桌上,在这个人类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而庄严的处所,干起了人类最卑鄙无耻的勾当。中岛部队一个排的士兵,酒足饭饱之后,轮流上阵,扑向课桌,肆意蹂躏着这位善良的中国妇女。阿花先是拼命挣扎哭骂着,后来变成了痛苦的呻吟,最后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黎明,阿花从昏迷中醒过来,首先刺激她醒来的是手中紧紧攥着的一串钥匙。她猛然坐起,摊开手掌,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钥匙,渐渐地记起,她是锁了门出来的,出来是为了寻找丈夫和儿子。可现在丈夫在哪里?儿子在哪里?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归家了啊,她茫然四顾,然后焦急地奔出了教室。她忘记了自己是赤身裸体,披头散发,忘记了饥饿和寒冷,在熹微的晨光中一边奔走,一边痛苦地呼号:“阿毛,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