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的。”朱远山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很费力,虽然我知道他极不愿意提起,但这是在工作,我也没有办法。
“你还记得他的动作么,能模仿一下么?”
朱远山有些奇怪地望我,思考了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并且让苏洛站在他当天站的位置——朱洗房间的门口。
朱远山则从书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平稳径直地走向苏洛,接着以同样的速度走回来并毫不犹豫地弯下腰从桌子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本画册递给我。
“当夜朱洗就是你现在这样的?”我惊讶地问道。朱远山点点头。
这就太不可能了,一个眼球受着重创,没有任何视觉的人可以这样行走并且能从抽屉里准确地抽出画册,除非是经过多次训练或者习惯生活的盲人,一般人眼睛受伤后哪里还走得了路。
我没有答案,相信朱远山和我想的一样,如果他儿子是普通的摔倒弄伤眼睛也就没有必要找到我了。
手里的画册不厚,大概几十页左右,我顺手翻看起来,可是没想到整本画册居然没有一幅真正意义上的画,几乎全是乱七八糟的色彩涂鸦,东一块西一块,即便是初入门的孩子也不可能画成这样。硬要说是画的话,倒很像电视里猩猩拿着颜料随意抹在画布上一样,一个个不同颜色的花生米大小的色块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画纸上,多看几眼我都觉得头晕,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抽象画?
朱远山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从我手里拿过画册顺便解释道:“朱洗从那件事情发生后性格有些孤僻,后来缠着说要学画画,我便答应了。可是这么多年换了无数的老师他只画这个,我问他他就说自己喜欢,我也只好由着他去,只要他能开心,倒也无所谓,这些都是他自己订起来的。说真的我也看不出他画了什么,不过那天晚上他好像很在意这些画,昏倒的时候还死死地抱住画册。”朱远山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画册的封面,仿佛一个慈父摩挲着自己孩子一般,那画册封面是白色的,上面还有几滴已经干枯的血迹,想必是当时朱洗滴下的,那样子就像雪地里掉落的梅花花瓣一样。
“我有一个问题。”我刚想问话,在一边观察朱洗房间的苏洛忽然转身问道。朱远山点点头,示意说下去。
“我看了看你儿子的笔筒,里面还有几枝铅笔,但都是未曾用过的,你儿子用来刺伤自己眼睛的铅笔该不是自己削的吧?”
“我后来回到家,的确看到书桌上有削落下来的笔屑和铅笔刀,那是我买来给儿子画画的,他平时很喜欢自己画画东西,不过他最近很少画了。”朱远山如实答道。
我走到书桌前,仔细一看,的确,在电脑显示器下还有一片从铅笔上削下来的碎片,而且削得很完整,看得出当时朱洗是认认真真地在做这件事。我们要到的那两枝铅笔物证,也证实铅笔被削得很尖锐,很整齐。
一个年轻男孩子居然会在元宵夜和家人开心地吃过晚饭后躲进自己书房,然后专心地用卷笔刀削出两枝铅笔插进自己的眼睛?
“没有别的了么?”我问。朱远山努力地想了想,摇摇头。
我继续在朱洗房间里找着有价值的东西,无意中看到一个非常朴素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有些年头了,带着些淡淡的橘黄色,照片里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的坐像,膝盖上坐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朱洗的母亲?”我问道,朱远山不语。
“十年前的事情,即便你可以忘记,朱洗却依然记得。看相框的两侧经过多次的手指紧握,都褪色了,看来他经常握着相册看。”我把相框递给朱远山,他只是接过去,又放回在原位。
“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我总觉得朱洗的自残和十年前我妻子的意外有关,希望你可以将十年前未完成的委托给我一个明确的交代。”朱远山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出了意外,的确对他打击很大。
“你放心,我做事的原则向来有始有终,除非我也死了,否则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我笑了笑,并要求带走一些朱洗的私人物品。
经过朱远山同意,我带走了那本白色的画册和朱洗的一些日记、文章以及电脑的硬盘,当然这些朱远山都事先检查过的,像他这样地位的人自然不会让一丁点隐私流到社会上,三人成虎的威力不可小觑。
我例行公事地安慰了朱远山几句。临出门他在负责接我们的司机面前脸色一变,刚才悲伤颓废的中年男人一下子不见了。
“不知道为何,我对二位抱有很大希望,我相信你们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这一个月我不会过问你们任何调查进展,我不喜欢了解过程,我只要结果。”说完,他转身而去。
我和苏洛相视一笑,坐车回去了。
冬日难得有这么漂亮的太阳,圆乎乎的,像煮熟的蛋黄,又像刚出烤炉的饼干,朝外溢着金色的阳光,虽然这阳光一点也不暖和,因为我已经连着两个通宵看从朱远山那里拿来的朱洗的物品,但是毫无线索。
“老板,你还在看啊,我早就看不下去了,相当无聊。”苏洛站在我面前,很惬意地伸着懒腰。的确,他只是员工,当老板的毕竟要比他操心。我把画册扔在沙发的一边,靠着沙发揉揉红肿的眼睛。
真是见鬼,这些视屏、照片、画册都看得我要吐了,不过那画册里倒是发现一张与其他不一样的。
那张画无论是颜料和纸张都和其他的画格格不入,微微泛黄,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画的颜色都有些黯淡了。虽然朱洗保存得很好,不过依然有些褪色,倒是其他的画反倒像是朱洗在刻意模仿这幅画的,足足有几十张之多。
朱远山说过,朱洗是在他母亲出事后才执意开始学习画画的,朱远山以为儿子想寄托于画笔忘记悲伤,可是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苏洛一脸惬意地坐在我身边,精神抖擞。他拿起咖啡杯一口气喝完,我惊讶地看着我刚泡好的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瞬间进了他的嘴巴,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以后我会更加适应他的这些行为。这家伙没有任何痛感,否则的话指头怎么可以插得进几厘米厚的玻璃里?
我无意识地翻看朱洗的画,那些不规则的各种颜色的斑点让我看得很不舒服,可是朱洗在刺瞎自己后却急着找这本画册,可想而知画册对他的重要。
“哎,我忽然觉得这画看着好熟悉啊。”苏洛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