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跑下来,大家累得不行,但是朱洗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依旧精力充沛地背着黑色旅行包走在最前面。最后临近中午吃饭时六人回到王家老宅。
朱洗他们最多只能在农场待三天,刘佳明对他浪费时间到处问人很不满,章远也不高兴,但是却不敢说,他知道自己毫无发言权,反正旅费也是朱洗出的,权当作来农场体验生活就是了。
王业兴拿出一堆成熟的福橘招待众人,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剥着橘子。福橘皮薄、色红、汁多、味甜,大家吃得兴起,地上满是鲜红的橘皮橘汁,红艳艳的,在王家青灰色的后院地上撒将开去,远远看去,大家仿佛坐在一摊鲜血上似的。朱洗心不在焉,手里下意识地剥着橘子,却将一片橘子连皮带肉一起放入嘴里,旁边的董琦啊的一声提醒他,他才吐了出来,脸上仍然一片愁容。大家都有些奇怪,只有知晓其中缘由的刘佳明面上无色,他心中暗自冷笑,因为是假期出去玩,加上董琦父亲也不知道,他们最多只能在这里待上三四天,时间不多,但朱洗此行的目的却遥遥无期,当然让他有些懊恼。朱洗原以为一定会从王业兴嘴里问到关于母亲的事,谁知道没有太大的收获,王业兴告诉他的其实他早已从别的渠道知道个大概了。
“没事的,总会有人记得吧。再说查不到就查不到,下次再来就是了。”章远见朱洗一脸的焦愁,好心安慰他道。
“是啊,你不是说我们来这里玩的么,干吗老是问这问那啊?这样多没意思!”董琦早就对朱洗忙着寻人问事而对自己冷淡多有不满,加上章远的话,更加对朱洗撒起娇来。她从旁边站起来,将剥好的一个完整的福橘递给朱洗。谁知道朱洗猛地站了起来,由于速度太快,手一摆把董琦的橘子撞在地上,圆圆红红的橘子像大红灯笼一样在地上滚了起来。董琦吓了一跳,差点摔倒,还是旁边的解小敏连忙起身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
“要吃你们吃吧,想玩的、想钓鱼爬山的继续,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朱洗的话很冷漠,说完便独自朝屋外走去,刘佳明按捺不住,冲过去揪住朱洗的领子。
“你以为你是什么?凭什么对大家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还真以为我们怕你啊?不就你爸爸出几本破书么?来惠安之前你告诉我们什么?不是来玩的么?大家哪里说错了?”刘佳明对着朱洗大吼起来,本来微凉的空气变得干燥起来,仿佛一点就着,章远连忙赶过来想分开二人,而崔光筱面无表情,戴着眼镜听着歌剥着福橘发呆,似乎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你们试过十几年见不到自己母亲的滋味么?”朱洗没去看刘佳明的眼睛,只是望着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崔光筱,默默说出这么一句,大家不再说话,所有人都知道朱洗母亲的事情。
崔光筱忽然站了起来,拉开了刘佳明抓着朱洗领子的手,拍了拍朱洗的肩膀。
“走吧,继续找。”说着便朝大院外走去,朱洗也走了出去。
刘佳明知道,六人之中崔光筱和朱洗相处时间最久,崔乙平日忙于音乐制作,加上崔光筱母亲生下他便和崔乙离婚了,所以崔乙都是把崔光筱交给朱远山的妻子抚养,让他和朱洗一起长大,学习玩乐都在一起。如果按照朱家的文化传媒帝国来看,崔光筱倒是颇像封建王朝陪太子读书的陪读了。崔光筱为人安静,话语不多,但他永远是站在朱洗一边,而且幼年母亲离去,他和朱洗一样都是朱远山妻子抚养的,可以说朱洗的母亲在崔光筱心里地位也是很高的,朱洗这次询问母亲的来历,崔光筱当然支持。
院子里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倒是解小敏俏目一扬,一张樱桃利嘴数落起刘佳明来。
“亏你还说和朱洗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帮他找找妈妈又怎样?人家也是抱着一线希望啊。你平时玩得还少啊,就当是锻炼身体跑跑路啊!哪这么多抱怨!”说完,便拉着董琦的手追了出去。章远是墙头草,一贯随大流,于是对刘佳明说了句“走吧”,也连忙追赶女孩去了。刘佳明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发呆,看着地上的福橘皮默然不语。
最后,刘佳明也缓步走了出去。
整整一天,朱洗带着大家问遍了农场所有四五十岁左右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告诉他当年朱远山与他妻子的事情。由于劳累,夜里大家很早就入睡了,不过刘佳明睡不着,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勉强睡去,这主要是邻床的朱洗一整晚都在竹床上翻来覆去,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摩擦声。第二天天刚亮,刘佳明还没睡醒就被朱洗叫了起来。
“你干吗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昨天跑了一天,嘴巴都问得起泡了。”刘佳明抱怨道,但回头一看原来大家都起来了。
“快点,我们去县城医院。”朱洗笑着催促。
“为什么?谁生病了?琦琦?亏你还笑得出来!”刘佳明一下就醒了,着急地穿好衣服,连袜子都穿错了。
“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了一夜,突然想到一个人。”朱洗把刘佳明按回到床上,自己坐在他对面。
“哦?难道还有没找到的知情者?”刘佳明好奇地问。
“嗯,他是农场医院的大夫,比我爸爸还早到这里,他本来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年轻的时候留学前苏联,主修神经学,后来又跟着来中国的前苏联专家回到中国,不过中苏交恶后他被控亲苏修分子,被打到这里来做一个普通的场办农场的医生,父亲经常提起他,说他医术高明,人也好。”
“居然还有这种人,他叫什么?为什么我爸爸从来没说过?”刘佳明嘀咕道。
“可能那时候我妈妈身体弱,经常让爸爸陪着她去医院的缘故吧,你爸爸身体壮得像头牛,估计现在医院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呢。”朱洗调侃起来,刘佳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赶快去吧。对了,他叫什么?”
“复砚开。”
从农场步行四十多分钟可以来到通往县城的长途汽车站,搭上十五分钟一趟的汽车坐两小时就到了。这里比一般的县要大上许多,几乎赶上一个地级市了。现在正是秋果丰收,节庆时间,国庆加中秋,人多了许多,虽然不至于像大城市一样拥挤不堪,却也差不多摩肩接踵了。六个人慢慢前行,怕走散了,街道虽然不太宽阔,却被摆放在路边的水果熏得整条街都透着香气,怡人心扉,他们几个不像是寻人,反倒如踏青一般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