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爱上一个抑郁症患者

三十未嫁 作者:朱诺诺


  小婉不爱帅哥,也不是说她特意回避那些长得好看的人——人们常常说,“上帝是公平的,长得漂亮的人,头脑一定不发达,或者脾气娇纵。”嘿,别自我安慰了,上帝常常是不公平的,有多少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宠儿,就有多少丑陋与愚笨同行的悲剧——话说回来,小婉的风格是,无视皮囊。
  
  小婉回顾了一下自己24岁之后恋过的男人,他们几乎具有同一特征,就是:经历丰富,却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期。经历丰富——满足了她的膜拜欲,处于人生的低谷期——相较于成功人士,她更爱那些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失败者”,她希望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要与世界调和。
  
  薛东是其中一个最有代表性的人物,薛东头发极长,耷拉在无光的三角眼上。小婉说:“我想起来,去年冬天我在路上走的时候,风特别大,我快被吹得昏过去……那个时候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我你在干嘛呢?我说我在外面走呢。他哈哈大笑说,这么大的风,你怎么还在外面走呢?我说是啊,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正在冲锋陷阵地走呢。他一下子就笑了,笑得像个神经病一样。我那个时候正被风吹得简直要精神发狂,听到他那疯子一样的笑声,突然有一种找到同僚的感觉。我不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打一个电话给我,他也从来没有给我解释过。我后来有问过他,他说他想不起来这回事了。”
  
  薛东是一个比较有名的斗士,常常为底层人民申冤呐喊——他去贫困的地方做调查,到有冤情的地方听那些可怜人的故事,然后把这些资料无偿地提供给他那些在媒体工作的朋友,并且联系为穷人打官司的律师。大家提到他这个人,总是怀有一丝敬意,也带着一些不理解的情绪,薛东开一个很小的酒吧,这是他谋生的手段,可他基本都不去管理那个酒吧,他都快40岁了,但他好像丝毫都不肯过一点儿世俗人的生活,更为人诟病的是,他跟自己的父母关系非常冷漠。
  
  很少有人知道,薛东其实是一个抑郁症患者。他常常会关了手机,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也不怎么吃东西,就靠水和烟活着。知道内情的朋友,很为他发愁,为他请心理医生,拉他出去散心,他心情会突然好转一阵子,可是好像都是治根不治本。
  
  薛东曾经有过一个相处十几年的女朋友,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最后还是分手了。小婉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而且,小婉曾经对于薛东的抑郁症也一无所知。
  
  小婉喜欢薛东条理分明的逻辑思维能力,她不喜欢和女朋友唧唧歪歪地腻在一起讲八卦和琐碎,所以她经常去找薛东聊天。薛东总是能够给她简洁有效的指导。是突然有一天,小婉打薛东电话,发现他关机,满世界找不到他,她去问薛东的朋友,才得知,薛东的抑郁症已经不轻了。
  
  很是搞笑的是,得知了薛东的抑郁症之后,小婉居然油然而生一种心理:可能我就是拯救薛东于水火的那个人呢。她自大地以为自己可以治好他的抑郁症。
  
  小婉问到薛东的住址,买了薛东爱吃的菜,放到他门口,然后离开,给他发短信,告诉他门外有食物。这种细腻深情的事情,小婉前半辈子从来没有做过。
  
  春节的时候,小婉没有回老家,她跑到了薛东的家,薛东那个时候看起来已经比较正常了,只不过显得有些疲惫、没有气力。薛东的父母也来了北京,他们很担心自己的儿子。小婉每天都买很多东西带过去,花光了她所有的年终奖。
  
  有一天,薛东出门去了。薛东的父母要小婉坐下来和他们聊一聊,他们说:“小婉,你别等薛东了。我们自己的儿子,我们知道。你别为了他耽误自己。”
  
  小婉不知道,薛东父母的这个说法,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们觉得她配不上他们的儿子,还是他们真的已经对自己的儿子绝望了呢。薛东跟她说过,和她在一起是最放松最愉快的,可是,那不是爱情——他是这样说的。
  
  我应该相信一个抑郁症患者的话吗?薛东这个人,让小婉伤透了脑筋。薛东的父母回老家之后,她每天都很执着地跑去看薛东。薛东还是时而斗士,时而抑郁。他对社会上的好多人和事情都看不顺眼,他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总是翻看各种新闻网站,阅读各种负面报道,把自己气死。
  
  朋友劝小婉说,可能薛东这个人小时候受了伤害,从小就仇恨社会,你跟他待在一起不会快乐的。小婉很不高兴地质问那些朋友:你们觉得,快乐是那么重要吗?你们安享不公平的规则带给你们的丰富资源,你们当然喜欢去看所谓美好的一面。
  
  渐渐地,小婉的朋友都跟她疏远了。不过,那个时候,小婉觉得她和薛东是世界上最出淤泥而不染的两个人,她决心要尽力去维护薛东的纯洁,她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钱,悄悄地塞在薛东的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她知道薛东在金钱上完全是个糊涂的人,没钱了就在家里到处找钱。她业余时间跑去帮他打理酒吧,赚的钱当然是存到薛东的账户上。和薛东默默地对酌小酒的时候,她感到他们俩有一种封闭的崇高感,内心丰沛而满足,甚至不想跟别人去说那种感受,好像每说一次,就是在稀释那种满足感。
  
  可能,生活在热闹中的人,很难体会,自绝于民,其实有很大的诱惑。后来,薛东终于还是完全退回了他的壳里去——他彻底换了手机号码,也换了房子,小婉到哪儿都找不到他。她心急如焚,怕他出事。后来还是薛东的朋友,告诉她说薛东没事,他是去了云南藏区,他决定要在那儿隐居一年。
  
  小婉终于才肯承认,有的人是真的不适合结婚。薛东是那样的人,但是自己是吗?她不是很确定。在父母的支援下,她跑到大兴去买了一个房子,养了一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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