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
“你怎么生得出这么大的女儿。”
“何必计较细节,领养手续未必通过。”
“带着这么大的女儿,你怎么嫁人?”
结球笑了:“小袁你真可爱,外表超现代,打扮得像电子游戏机里杀手般造型,但是内心婆妈,净担心友人的归宿。”
他讪讪地不出声。
这是一个阴天,二月天,出奇寒冷。若不是穿着姚医生的毛衣,恐怕会打冷颤。
“那小医生仍在追你?”
阿袁也提起了姚。
结球笑笑:“不过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是吗?”他冷笑一声,“叫他游泳过来见你他都肯。”
结球看着窗外。
不知怎的,她几次来纽约,都是这种天气。两年前跟王来开会,汇报在大陆设厂研究结果,一连五天,亦这样阴灰,不见天日,满地泥泞。
那时她已发觉王是街头战士,在大街小巷穿插,悠然自在,知道结球喜欢美术,带她四处逛。肚子饿,争取时间,吃街边热狗。
结球记得她一时间看了许多艺术品,兴奋过度,一时不能消化,整夜失眠。
结球垂下了头。
“在想什么?”
她揉揉眼:“只是累。”
在现代美术馆,她看到一架奥利维蒂厂在70年代初生产的一台叫“情人”的手提打字机,大红色,设计可爱。
她叫他看。
他笑:“这叫打字机,私人电脑未发明之前,全靠它了。”
“可是,它不能与外界联络。”结球困惑。
“那时连传真机尚未发明,也没有无线电话。”
“哗,所有现代设备都仿佛在最近十年面世,从前怎样过日子?”
他告诉她:“那时岁月比较悠闲,情侣可以有时间到郊外喝茶,沙滩漫步。”
结球说:“是,像电影《金枝玉叶》般情怀。”
过两日,他们要走了,他送她一盒礼物,相当重,打开一看,是那台叫“情人”的打字机,以及一卷《罗马假期》的录像带。
她十分惊喜:“你自什么地方找到?”
他只是笑。
那台打字机,至今放在书房做装饰品。
这时,小袁把车子停好。
“咦?”结球说,“回办公室?”
“当然,先见一见令群。”
“是。”
结球梳好头发,抹一下口红,吸进一口气,挺胸收腹。
袁跃飞大力拍她背脊,她故意呛咳数声。
往日的俏皮及斗志仿佛回来了。
周令群看到结球,眉开眼笑,立刻带她巡视公司。
美国人见到这般阵仗,也暗暗佩服,但是又有三分茫然,这些CHINKS竟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只见一个明艳的女主管带着一对金童玉女似的手下,步伐整齐,穿高雅深色西服,英语说得比他们还准确,身量长相比他们高大英俊。
挖苦漫画中令西方人怀念的、拖辫子伸长脖子吊梢眼的华人何在?眼前的是新品种,浓眉大眼、高鼻梁,动辄引用英美管理宝鉴中术语,叫他们震惊。
结球的小办公室可以看得到著名的佳士拿大厦。
一名红发儿靠着门框讪笑说:“你们那里也有高楼大厦吗?”
结球转过头来,诚恳地说:“是占士奥可林吧,你祖先可来自爱尔兰?如果我问起一个世纪前当地洋山薯失收、导致大饥荒、激发移民潮之事,是否属于挑衅呢?大家在同一家公司办事,不如先把事情做好,且慢斗嘴,你说是不是?来,我来自我介绍,我是结球,你的好同事。”
她伸出手来。
那占士像顽劣儿被班长逮着似,涨红面孔,半晌说:“你说得对,球,我太幼稚。”他与她握手。
结球微笑:“也许,你只是想激起我注意,好请我喝咖啡。”
占士大喜:“行吗?”
“待我们安顿下来再说吧。”
“有什么帮得上手的,随时叫我。”
“谢谢你。”
他看了她一会儿,一声不响转过头出去了。
本来说是报到,结果留到下午六点。
结球又不敢多喝咖啡,只凭意志力死撑。
令群还想一边开会一边晚饭。
是袁跃飞提醒:“结球要休息。”
令群十分不愿。
结球笑:“我回去淋个浴再过来。”
她走进小小公寓,看见一切齐全,已经心满意足。淋浴后看见床,犹疑一刻,忽然不顾一切躺下。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