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葵花朵朵》 迷惑森林

葵花朵朵 作者:吴建雄



  
  最近我有个习惯就是五点多被清晨的寒气冻醒,蜷缩在被窝里,两分钟后继续入睡,然后做一个绵长的梦。我梦见了迷惑森林。
  
  我住在小木屋里。周边是一片荒废的空地。秋收后的玉米秆子耷拉着脑袋。我想这块空地应该是森林里比较适合种植的地方。前天我播种了去年的毛豆,我不知道它们是否能发芽,俨然,我有点残忍。冬天快要来了。烧一壶热水泡奶茶喝吧。把身体暖一下。毛豆快发芽吧。我要就着毛豆喝啤酒。
  
  我在早上五点出发。换上行装。走出迷惑森林,我会遇见昨天夜里卖爆米花的中年女人,她把我当她儿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吃她的爆米花吃了三年。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微笑,为什么哭泣。她每天看到喝了啤酒的我就会叹气。我会抱抱她,说,晚安。接着我就笑起来。她的身体很小,样子一般,其实她长得真像我妈,我最近喜欢说不规矩的话。例如我会说,这样的艺术品真是俗得发芽了。例如我会说,阿姨你长得真像我妈妈,看起来活得真苦,真命苦,都快发芽了。
  
  幸亏身边的人都不介意我的胡闹。他们只是疑惑,发芽?什么发芽啊?我才想起,恩,他们不知道我的毛豆,原来我的迷惑森林只有我自己知道。
  
  好吧,继续说我的迷惑森林。我是个猎人。一个老去的先知曾经告诉我很多打猎的技巧。结绳、陷阱与蛊惑。我在我的森林里看到相貌较好的女孩,她有好看的鼻子,一副不知世事的样子。我在森林里行走,不让她发现。我曾经对她感觉很糟糕。她的出现影响了我的生计。我用锋利的毒箭来吓唬她。后来她就走了。我的森林一夜之间消失。像是一场劫难,所有的树木都倒塌了。于是,我只有重新种植那些树木。好让动物藏身,好让我存活。
  
  我依然在森林行走。观察每棵移植过来的树,看它们成长的情况。没多久我又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她叫TE。她对我即将在森林里搞的一个活动感兴趣。我打算把小木屋改造成一个阳光充足的休闲地,提供画纸和颜料,我邀请森林里所有的生物进来画画。画你的心情,你的故事,你的已知和我的未知。我看到TE同学的样子。相信她是个对艺术深有体验的人。用她的话来说,在学校里,她念的是油画,专修睡觉。我心想,这就对了,进入迷惑森林的第一步骤就是要睡觉。放松你的身体,平缓你的呼吸。闭上眼睛,你放心,我不会偷吻你。
  
  我和TE同学在交换了作品后变得兴致盎然。其实,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就艺术品。正如我在酒吧里和无知的小孩子说的那样。就算你画一个很幼稚的图样,你不会布局,甚至也不会上色。但你只要把你的白纸,所有空白的地方都填满那个图样,你的画纸就成了一个艺术。重复的无规律性会让你的画抽象与费解。那些观众会觉得那是上层建筑。
  
  我和TE同学幻想着若干月后的展览。除了画作外,我们还可以增加一些装置。我们应该尽量把空间弄得好玩点。我觉得最好是能让所有的观众都能找到一个看起来是共享,实际却是很私人,很有归宿感的空间。正如我的迷惑森林。
  
  我昨天又去了迷惑森林。我是那里的主人,当然要每天都进入一次。我看到TE同学在教我油画的调色。我看到一群画画的孩子。我看着他们的脸觉得日子真好。我拿出信纸写信。想把我的心情告诉那个相貌较好的女孩。她带走了我整片森林。此时,我们应该是在做着毫无干预的事。我的圈子,她的圈子,隔得真远。我只有写信,但信件传递的时间需要一个星期。这是我很信任的邮递员告诉我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正常情况是一个星期,也就是七天,不过像你这样的情况,我不敢担保,毕竟你的信没有收件人地址,而且,我也无法及时通知你,要知道你是个猎人,而你现在,竟然头脑发热得写信给一只兔子……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老头,这个腰骨有毛病的老头,说话一本正经得让我很反感,小心我给你一拳。哼!最后那个邮递员说,这样吧,你可以把她的样子画出来,我把她的样子贴到森林每个角落,她看到后如果想见你,她就会第一时间来找你的。你看这样行么?
  
  我不说话了。算了。我把邮递员想成可以说个谎话哄我的娱乐人士。我以为他是那种可以随意制造喜剧或悲剧的小丑。我一相情愿地以为他至少可以骗骗我。森林又不大,送一封邮件干嘛非要说成那么坎坷。接着,我就不说话了。真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我在森林里寻找风筝,但这个森林,树太多,从来没有人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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