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显然又被东子感动了，这样一位对我一往情深的男人，会是那个用那种手段谋杀我的人吗？现在想来，即便真是他，他也不会让我死后是那样一副模样，他会让我死得干干净净，一如我自己会的那样。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说我做鬼也要做个干干净净的鬼！我似乎有种洁癖，我对混乱难以忍受。
　　
　　芮儿接着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我沉浸在被东子一直怀念的喜悦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书房边响起了脚步声，很轻，我听见了，东子还在和芮儿通电话，他没有听见，或者是他完完全全沉浸在和芮儿通话之中。
　　
　　书房的门被钥匙打开了，朱小燕问：“你在和谁通话呢？”东子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被子里塞，越是这样，越引起了朱小燕的怀疑，她冲向了东子，把被子掀起来，在东子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她抢过了东子的手机，手机里芮儿的声音传过来了：“东子，东子，你在和谁说话？”
　　
　　朱小燕把手机贴在了耳边，东子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夺朱小燕手中的手机，朱小燕避开了，她拿着手机退到了门口，凶狠地冲着手机骂：“骚货，不要脸的东西。想男人去那个地方卖去。”骂出这些恶毒的话时，我看见的是一个面部扭曲了的女人，她的目光里满是仇恨。
　　
　　芮儿在电话那头问：“你是谁？东子呢？东子去哪了？”
　　
　　我和东子都听到了芮儿的声音，东子更急了，他企图再次靠近朱小燕，朱小燕没等东子靠近，把手机恶狠狠地摔在地上，随着手机落地巨大响声，我听见了门外谭楚楚的哭声：“妈妈，妈妈，我怕，我怕。”
　　
　　朱小燕迅速从书房里跑了出去，抱住楚楚说：“妈妈来了，妈妈上洗手间去了。”
　　
　　楚楚在问：“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吗？我被吓醒了。”
　　
　　朱小燕把楚楚往怀里更紧地抱了一下说：“宝贝，没事，是妈妈不小心撞倒了热水瓶。”
　　
　　楚楚往朱小燕怀里钻了钻说：“妈妈，我睡了。”
　　
　　“快睡吧，我们的楚楚最乖。”抱起楚楚，朱小燕哼起了儿歌，“天上的星星，眨了眨，地上的孩子想妈妈——”
　　
　　东子直挺挺地站着，他没有去捡地上的手机，他显然听见了楚楚的哭声，听见了母女俩的对话，更听见了朱小燕唱儿歌的声音。
　　
　　朱小燕情绪剧烈的变化让我震惊！怀抱着女儿，她突然由刚才的那位泼妇，变成一位慈爱的母亲，脸上洋溢着的是平和宁静，是那种你只有在面对一位正在给孩子哺乳时才能看到的表情，这种几近神圣的表情和刚才那种歹毒仇恨形成鲜明的对比，难怪人们会说每个人都是魔鬼和天使的合体。传说里的天使长不也同时就是撒旦的化身吗？
　　
　　我在这一刻甚至对朱小燕万分地佩服，我没有想到做一个母亲会是这样的反应，我如果成为一个母亲的话，我能够做到像朱小燕这样吗？
　　
　　在一个母亲面前，男女之间的“我爱你”，竟然是如此的单薄。如果是芮儿目睹了这一幕时，她会怎么想？她会像此时的我一样去想吗？芮儿是突然介入的，她的介入突如其来，令人毫无准备。我看见朱小燕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只易碎的瓷瓶一样，抱着女儿去了自己的卧室，那本来是她和东子共同的，现在却只有她一人孤寂地守着。我不知道东子有多长时间没进过那个房间？我曾经那样渴望着他不再进去。
　　
　　我总在寻找这些没有答案的东西，在活着的时候是这样，在我变成一个女鬼的时候，依然这样。那么朱小燕呢？她又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她要守住什么。一头母兽的底线，为了守住这道底线不惜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