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但是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当日父亲惨死,二叔就嘱咐过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四哥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高长恭带着一抹深重的悒色望向雨中的庭院,低声说道,“可我也没忘,自从我大齐开国以来,兄弟叔侄是怎样地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六叔亲手把皇位传给九叔,就是想留百年一条性命,可九叔又何曾对他的亲侄儿有一分半毫的怜悯?延宗,九叔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只有权力与享乐。”
高延宗愤愤然从地上爬起来,又对着高长恭脚下的地面啐了一口说道:“枉我平日里那般敬重你,想不到事到临头,你竟是个畏首畏尾的缩头乌龟!难怪他们都说,你根本不像是阿爹的亲生儿子!你不去救三哥,我去!”说罢便拂袖而去。
高长恭目注着高延宗的背影,俊逸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眉心那抹蛇形的赤红色却突然显现了出来,又在他洁白的额头上微微闪动,看起来竟像是活物一般。他肩上的那只黄鹂幼鸟发出惊恐的鸣叫声,奋力地振翅想要飞起,却被高长恭反手一把握住。幼鸟孱弱的翅膀努力地抖动了几下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北齐皇宫的仙都苑里。
一群宫廷卫士正用鞭把击打着一个衣饰华贵的青年。那青年熬不过身体上的苦楚,见高湛坐在上座饮酒观刑,便大叫道:“阿叔”!
高湛猛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掷,厉声喝问道:“是你叔?你怎敢唤我作叔!”
那青年正是文襄帝高澄的嫡子,河间王高孝琬。他历来自恃身份高贵,脾性也十分执拗,听见高湛质问自己之后,不但不改口称“陛下”,反而扬起脖子说道:“我乃神武皇帝(高欢)嫡孙,文襄皇帝(高澄)嫡子,魏孝静皇帝(元善见)外甥,为什么不能叫你一声叔呢?”
高湛闻言暴起,一把夺过卫士手里的大棒,来到高孝琬身前用力击打他的两腿胫骨,一边捶打一边咬牙骂道:“你竟敢把草人当成我来射!你竟敢画我的图形夜哭切齿!”高孝琬一边躲闪着高湛的暴行,一边痛哭流涕道:“那是我父亲的画像。儿子忆父,有何不对?”
高湛对侄子的哀告充耳不闻,眼看就要将高孝琬活活打死。这时宫中一个内侍却来报说,兰陵王高孝瓘和安德王高延宗求见。高湛气喘吁吁地丢下手里的大棒,狞笑道:“又来了两个。”
安德王高延宗领头进来,见高孝琬已经在痛得在地上昏死过去,不禁伏地大哭道:“求皇上开恩!求皇上饶我三哥一命!”高湛根本不理会他,却向他身后低首不语的高长恭招手道:“长恭,我听说此人经常在背后诋毁你。来,替朕结果了他。”
高长恭在地上顿首后起身,缓缓来到高湛身前,又重新跪下去说道:“启奏圣上,臣有要事陈奏,能否先请其他人回避片刻?”高湛面露不悦之色,正想呵斥高长恭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又指着地上的两个侄子说道:“把他们都带出去。你们也下去!”
高延宗如蒙大赦,用力地背起高孝琬谢恩,临去前忍不住担心地看了高长恭一眼。高湛转过身来,眯缝起眼睛看着高长恭说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兄弟几个里头,我虽疼惜你些,也未必能时时容你。”却绝口不提他当年与高孝瑜同年友爱的事情。
高长恭缓步上阶,仰首向着高湛一揖道:“多谢圣上开恩。”高湛见他如此从容,眉宇间戾色一闪,竟一脚踢在了他的胫骨上。高长恭痛得弯下腰去,又被高湛揪住衣领拖倒在地上,眼看就要遭受一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