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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敌人的战争(11)

地下有耳 作者:陈渐


  “什么?”我顿时惊呆了,“我父母和弟弟?他们……他们……他们死了?”
  
  林茵点点头,沉默了片刻,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是昨天爸爸妈妈在谈论的时候我听到的。你被隔离后,于富贵和鲁一刀他们说你的家人也受到了传染,就把他们带进了深山。路上他们可能说漏了嘴,你弟弟在吉普车上和他们搏斗起来,汽车失控,翻进了山沟……”
  
  我呆若木鸡,泪水慢慢沁出了眼眶,想放声痛哭,却不敢,只好拼命把哽咽咽回肚子里。是否报仇我还没想好,当务之急,是先要养好伤,我身体太虚弱了。
  
  我想起一个地方,提起桌上的一盏马灯,拿上火柴,拉着林茵回到房后那个堆满柴火的酒窖边。这里是地道的入口,里面四通八达,躲在这里,就算于富贵刻意来抓也未必抓得着我。想当年日本扫荡,乡亲们躲在地道中,日本人又是放瓦斯又是灌水,结果洞里既有无数道石门阻隔又有畅通的泄洪通道,日本人也无可奈何。
  
  我就出生在这个地道里,它不会让自己成为它的孩子的坟墓。
  
  柴火堆满了酒窖,但是靠墙一侧却没有多少,恰恰容得一个人侧身通过。我拉着林茵贴着墙壁走进酒窖,酒窖的一面墙壁就是一道石门,那石门开了窄窄一道缝,我拉着她钻了进去。
  
  “这是哪里?”林茵问,“刚才好像是我家的柴垛。”
  
  我向她解释了一下,点燃马灯,地道宽大,宽一米,高两米,地面平整潮湿,黑黝黝的不见尽头。我们向前走了三十多米,一路上蓄水池、灶台,甚至还有宽阔的大厅。再往前出现一道半开的石门,进门便出现了岔道,拐向左侧又走五十米,通道两侧出现了一个个内凹的“房间”。
  
  我停了下来,找了个比较平整的房间:“我就躲在这里吧!没人知道我活着,也不会有人注意这个地道。即使有人进来,我还能从别的出口逃走。”
  
  “可是这里潮湿得很,你会得病的。”林茵说。
  
  我苦笑不已:“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养好伤我就会逃走的。”
  
  “我来给你送饭,好吗?”林茵说。
  
  “你也别常来,你看不见别人,别人会看见你的。”我说,“我一次带够半个月的食物就行了。”
  
  当晚我潜回自己家中带了一套铺盖和一盏马灯,又把父亲的铁锤拿来防身。林茵给我蒸了十斤红薯和几十个大馒头,还送来一罐咸菜和一罐清水。从此我就算安居了,我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人。家家户户都有地道,闲来无事我就去查探这些出口,我就像幽灵一般出没于这里的各个角落。
  
  就在这些日子里,在这深沉的地下,我借着马灯的微光,写下这些文字。我知道,林茵不可能去阅读它了,我惟有把我们之间的岁月记载下来,让后人阅读。如果幸运的话,即使明天我就死去,但也许,这本笔记会将我和林茵的生命更长久地传递下去。
  
  这本笔记用完了,但我还活着,还有未来在等待着我们,但我不知道那将会是什么。我需要到地面上了,目的只有一个,再找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笔记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李澳中合上笔记,才发觉全身冰凉,手臂的肌肉都失去了控制,他想抽支烟,但手抖抖索索的竟然没伸进口袋。太可怕了!难道镇子里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于富贵竟然做过这种惨无人道的恶行?
  
  可是转瞬李澳中又迷惑了,这本笔记带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一路阅读下来,他感觉这不太像是笔记,而像是纪实文学或者小说,这些事件会是真实的吗?而且,这里面所提及的人名,除了于富贵,他一个人也没听说过。林幼泉是大学者,他对这类人丝毫不关心,没听说过也不稀奇,可是那个鲁一刀、白长华就是这个镇里的人,他居然也没听说过。像这么大的事件,隔多少年都不会被人遗忘的。
  
  “所以,”李澳中放下了笔记本,“现在首先需要确定这本笔记所记载的事情的真假。要是假的,那就没必要往下看了,或者说只能当小说看了。”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杀人罪的追溯期。他隐约记得,按照《刑法》第87条规定,于富贵即使犯了杀人罪,好像也已经过了追溯期。不禁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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