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罗浅浅把凉水泼在自己脸上,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的女孩喃喃自语:“罗浅浅,他现在很好,过得很好,想不起来你也没有关系,你来打扰他已经很自私了,你不要再逼他去回忆任何东西,不然的话,我就要强迫你离开,你明白了没有?你没有这个资格。”她继续凝视了自己几秒,然后回答:“我明白的。”
吴澄吊完水已是后半夜,罗浅浅粒米未进,一直守在旁边。其间接了颜珊打到医院总台的一个电话,说要来接她,罗浅浅嗫嚅半天,说现在暂时不必。
颜珊放下电话,看着李扬似笑非笑的神情,说不出话来。
医院里空荡荡的,一点点人声也被放大到极致。吴澄看上去精神些了,人也没那么虚弱,罗浅浅看着他,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心里头一阵惶恐。
吴澄看看她:“这么晚了,你去哪呢?”
罗浅浅勉强笑道:“颜珊可能睡了,我就在医院长椅上凑合一下,没关系的。”
“这怎么可以。”吴澄拧起眉,“那如果你不介意—”
罗浅浅怔了怔,看着他。
“你去我家,然后我回公司睡。”
“不用了,真的不用。”
“没问题的。”
罗浅浅还想推辞,看吴澄还是不大舒服的样子,也实在是不放心也不舍得离开他。
两个人在楼下打了辆车,到了“锦苑”,还是上次那个保安,看见他们俩,小保安还在心里头犯了一点嘀咕—果然有钱人花心是怎么都逃不开的一个真理,这才两天,就两个截然不同的小美女—吴先生真是不花则已,一花效率惊人啊。
在跟着吴澄踏进他家门的一瞬,罗浅浅睁大眼睛,这就是他生活了六年的地方,跟以前真是相去太远,整个房间色调偏冷,只有壁上一盏小灯闻声亮起来的时候,给周围的线条都镀上些许温暖。
“罗小姐,你随便坐。”吴澄的声音唤醒罗浅浅,他叫她什么?罗小姐。
罗浅浅苦笑了一下,坐在沙发上,吴澄给她倒了杯水过来,他手臂上还搭着西装:“那罗小姐你请便,我去公司。”
“不。”罗浅浅赶紧站起来,差点伸手去抓他,“你都站不稳了—你不用走的。我睡沙发就可以了。”为了表示睡沙发是多么的舒服,她拍拍靠垫,“很软和的很舒服的,真的。”
吴澄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变得相当柔软:“那怎么行。那么你睡床,我睡沙发。”
“你是病人啊。”可能是周遭的气氛,让罗浅浅产生了一点错觉,她仿佛又回到七年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子,正面对着包容她宠爱她的小澄哥哥,“别跟我争了,好不好?”吴澄怔怔地看着她,她一瞬间活跃起来的神情,真是熟悉透了。
罗浅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觉,赶紧收回目光:“……吴先生,你去休息,我帮你煮一点治感冒的……红糖姜水行吗?”
吴澄也回过神来:“我这里没有。”她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像包容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神态重新带了一点点俏皮:“那你有什么?”
“不清楚。”吴澄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能看看你的冰箱和橱柜吗?”
“可以。”
“那么。”罗浅浅笑道,“你能去床上躺着吗?我来照顾你就好。”
吴澄觉得有说不上来的温情弥漫在心头,“那麻—”
“—麻烦你了。”她打断他,回头给他一个笑容,“我替你代劳了。”
他的橱柜里果然什么都没有,罗浅浅蹲在那里叹息,以前他不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怎么这么多年,反而退化了。
冰箱里头倒有一排鸡蛋,超市里那种盒装的,个大饱满白白胖胖的,罗浅浅如获至宝地抓在手里。什么调料都没有,只有糖和盐,好吧,也勉强够用了。罗浅浅拧开煤气,倒了一锅水,几分钟水就沸了。
厨房里的灯光是白的,照着这些锅里这些不肯安静的小泡沫,相映之下,似乎生活本身,是宁静安然的—罗浅浅往里头打鸡蛋的时候,是有这样的感觉的。
蛋清有一点腻在手指上,罗浅浅开了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冲,这些生活化的细节让她沉迷,仿佛她是幸福满足的一个小妻子,爱人正等着品尝她的手艺。这样的幸福原本应是就在前方的,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就偏了这么远。罗浅浅反反复复搓着手,她突然非常、非常的难过。
吴澄在罗浅浅端蛋花羹进来之前就已沉沉睡了过去,罗浅浅轻轻推了推,他不醒,她看他睡容平静,也就不舍得把他叫醒。这是他睡着时候的样子。罗浅浅看着他,突然就想起来那个故事,那个在月光下,永睡不醒的、俊美的牧羊人。说完这个故事不久,他们就分开了,也许这个故事对于爱情来说,本身就意味不祥。
第二天吴澄的体温又上来了,罗浅浅拿温度计帮他测了测,轻微的低烧,不算太严重。
“还要再麻烦你。”吴澄接过她给他倒的热水,说。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罗浅浅回答,“不过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不然你跟我都要饿死。”
吴澄微微笑起来:“钱在书桌的抽屉里。”
“好,好的。”罗浅浅赶紧说,“我会给你报账。”
这话让吴澄略微的有一点不愉快,但他知道她这样才是得体的举动:“可以,你照顾我的费用,我另外算给你。”
罗浅浅怔了:“什么费用?”
她很快反应过来:“不用的,我,我是……帮颜珊的朋友。”
“可是听你的情况。你也需要钱。”他的语气很诚恳,没有任何居高临下,可是还是把罗浅浅给伤着了,她却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