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忽然笑了几声,悠悠道:“小三怎的糊涂了?在百里镇,再有本事,若是背后没人支持,也是难以施展拳脚的……”
萧诺手中的筷子突然断成两截,当下站起一拉我的手道:“姐姐,我们走!”
身后张伯唤道:“小三,小三……嘿,小家伙,又不给钱就走人……”
一路上萧诺只是拉着我急走,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冷竣面色不悦。很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样子,难道他已猜出刚才张伯暗示的“背后有人”中的那个人是谁了?
穿过数条小巷后,天色更黑,亦不复刚才的热闹明亮,几盏灯笼在晚风中摇曳,和着清冷的月色将我和他的影子拖成长长的两道,投递在青石路面上。忽然之间,先前那种心悸的感觉再度袭来。
我是孤儿,自幼被师父收养,师父生性沉静,即使关爱也不会说出来,因此她于我而言,总有一种疏离感,像隔着一层纱,看她远远的沉浸在她自己的空间中,根本触摸不到。
萧左,一直以来我最想见到的人,他果然如传说的那样睿智深情,或许,超出传说更多,然而,我看着他,像仰望天上的太阳,永远追随不上的神坻。
只有萧诺,这个我来百里城第一个认识的人,笑容灿烂眼眸明亮,活生生的展现面前,即使知道那不过是张面具,但仍然觉得很亲切,甚至很多话不用说出来,他就能明白。如此知我懂我,于我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尤其是这样望着他的侧面,看见他不曾被我看过的另一面,忽然想起,其实我并不了解他。让一个我不了解的人如此了解我,这多么可怕……
萧诺在一条巷的拐角处停下,我连忙收敛心神,定睛一看,正是黑虎所住的木偶巷。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施展轻功跃上屋檐,偏头回看墙下时,却听左耳旁一声音道:“我在这。”
我扭头,萧诺果然就在我身边——他,他是怎么上来的?我竟没听到任何声音!
看来他不只隐藏了他的智慧,同时也隐藏了他的武功。好你个萧诺,这笔帐迟早要和你算!到时候我以此赢了萧左的赌约,这位三少爷脸上的表情想必会很精彩。
“你在笑什么?”萧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之色。难得他也有猜不出我的想法的时候,于是我扬了扬眉毛,答道:“不告诉你。”说罢,脚尖轻点,纵身朝黑虎的宅子掠了过去。
萧诺没办法,只好跟在我身后。我俩御风而行,避开巡逻的守卫,几乎是同时踏上主屋屋顶。我用手一摸,屋瓦很坚实,不便掀开,萧诺扫了四下一眼,冲屋边的几株大槐树比了个手势,我便顺着后墙悄无声息的滑下去,然后隐身树荫之中。等我藏好,抬头再看屋顶,萧诺却已不见,不知藏到哪去了。
便在那时,屋里传出低低的声音道:“老大,这是上个月的帐目,现在买寒服散的人是越来越多,我们应该继续招人练药扩大规模……”
另一个声音打断他道:“寒服散的事先放一放,等风声过去再说。”我听出来,这个声音是黑虎的。与在萧府大堂的惶恐窝囊完全不同,沉着冷静,甚至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一听即知是惯于发号施令者。
先前之人道:“是大公子说了些什么么?他总不会就此不让咱们在镇上卖寒服散了吧?不如我们去找七哥说说好话,通融一下?”
黑虎再次打断他:“总之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多事。”
“是。那小的就先出去了……”随着开门的声音,一五旬左右的帐房先生模样的人捧着个帐册走出来。
当我瞥见另一抹黑影跟在他身后时,就不再犹豫,也跟了上前。
那帐房先生哼着小调拐了好些路,才推开一处厢房的门走了进去。他前脚进去刚点亮桌上的蜡烛,我便一个闪身,拔出匕首抵住他的后颈喝道:“不许叫,一叫就要你的命!”
那帐房先生被我吓住,手里的帐册啪的掉到了地上,萧诺伸手将帐册捡起翻了几下,啧啧道:“哇,光一个月就赚了那么多钱,看来寒服散的生意还真是暴利。”
帐房先生不敢回头看我们,只好颤声道:“你,你们是是,谁?知不知道这,这里是黑虎大爷的地盘,你们居然敢,敢……”
我手一沉,冰冷的刀锋顿时让他噤声。
萧诺道:“其实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想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就保证你无事。”
“什,什么问题?”
“第一,黑虎手下共有多少人?”
“嘿,我们老大手下无数,整个镇上谁不怕我们……”我再度手沉,帐房先生立刻乖乖道,“统计在册的共有三百六十人。”
萧诺一笑,道:“回答就是应该这么简洁明了嘛。第二,负责贩卖寒服散的又有几人?”
“大概有三十多个。”
“这么少?”萧诺眯起眼睛。
帐房先生辩解道:“这百里镇能有多大啊,三十多个人卖的过来的。倒是货源,配制什么的都很麻烦,需要多点人手。”
“那么,黑虎自己卖寒服散吗?”
“怎么可能?我们老大只要往那一坐收收钱就行了,用的着自己去卖那玩意吗?”
“最后一个问题,七哥是谁?”
“七哥就是七哥啊……反正我是跟老大那么叫的。”
萧诺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好极了,你果然很配合。等我也干这行时,欢迎你来当我的帐房先生。”说着一手切在他的后颈处,将他打晕。
走出木偶巷时,月已中天。我先开口道:“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就是黑虎在说谎了?”
萧诺点了点头:“我本也奇怪,照理说即使是悠黎姐姐来百里镇买的寒服散,也轮不到黑虎亲自卖给她啊。黑虎既然没见过她,又为什么要在大哥面前承认呢?”
“如果他说谎,必定是为了掩盖更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现在很想知道,七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