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娇老太太遣退来上茶的玫子,连连说:“先生高明,不知有法可解否?鄙府必予重谢。”
一直盼着刘公馆人丁兴旺、儿孙满堂的老太爷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必予重谢。“
算命先生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娇老太太,那一脸的高深莫测叫人肃然起敬。
纸条上的大意是:除了晨昏三炷香而外,逢单才能同床,逢双则分居。
于是,娇老太太在厅上设坛供奉,定时手拈三炷香,嘴里还絮絮叨叨念些什么。比娇老太太更虔诚的是老门房,也总是上香,向仙人神灵祈祷,愿老爷家人丁兴旺,生生不息,其忠心让老太爷和娇老太太都颇为感念。
但刘克双很不以为然,“老叔,老爷都走了,您可以歇息了,就别装模作样了。”他拍拍老门房肩头,俏皮地笑一笑。
老门房狠狠地瞪了刘克双一眼,似是怪他大不敬,然后摇了摇头,继续虔敬地奉上他的香,眼尾的皱褶更深了,嘴角的横纹也更鲜明了。
然而,遗憾的是,一晃一年过去了,娇老太太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到第二年,她终于丧失了耐性,把香案撤去,香也不烧了。
常常腕上挎着胭脂包,里头装满了口红香水什么的,坐上私家车,去舞场,去戏园子,去起士林,去寻找自己的精神寄托。
那些地方总有人在等她,见她来,那人的手便很自然地捧起她近似皓月的脸蛋,微微俯下身,将温热的唇印在那张红艳的樱桃小嘴上。他们跟她的关系显然不是那么柏拉图。
“你来得真早啊。”娇老太太也回以灿烂的笑容,勾住那人的手臂步入舞厅,状似一对情侣……
33、红老太太以为嫁给了老太爷就是得到了一张长期饭票,戏班子的姐妹们也认定她是个幸运女神,可是当她走进了刘公馆以后,才知道,蛮不是这么一回事,太太多,麻烦就多,万一老太爷不在了怎么办?万一家产败了怎么办?她不得不多上个心眼。
最喜欢找她麻烦的是娇老太太,跟她比吃比穿,老太爷要是悄悄地给她点私房,娇老太太知道了非闹翻天不可。不过,聊以自慰的是,她是明媒正娶,是大红花轿接来的,而且还上过报纸。她娇娇呢,却远没那福分。
一年下来,她就变了,过去澄澈而灵秀的一个小家碧玉,如今虽灵气未减,却脱去了稚气和清纯,变得沉着、冷艳而且成熟,有一股历尽沧桑的味道。
“红姐,你怎么还不要孩子呀?”戏班子里的姐妹们总问她。
她何尝不想啊,刚出阁的那两年,总是缠着老太爷,结果毫无收获,随着岁月流逝,为人之母的渴念也只好收在心底,把重心放在更为现实的问题上……
“你们连嫁都没嫁,就想知道生不生孩子的事,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她也只能这样来搪塞姐妹们。
后来,红老太太的秘密被揭开以后,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而我却一点都不惊讶……
这天,我偶然问起了刘克双的身世。红老太太眨眨那双慧黠的眼睛,压低声音:“是门房的那个孟朝领来的野种,说是老爷的远房亲戚,其实是……”
“其实是谁呀?”我问道。
红老太太踌躇了一下,凑到耳朵边说:“其实就是老爷在外面跟野娘们生了私孩子。”
“您怎么知道?”
她皱一下眉毛,撇撇嘴:“我猜的,猜也猜得出来。”
我有点啼笑皆非,狐疑地盯着她说:“猜……有什么根据吗?”
她一想到刘克双那张铁板一块的脸,满腹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了:“要不是老爷的私孩子,干嘛怕他跟大伙接触啊?出来进去的,只叫门房孟朝带着,吃饭也不跟家里人一个桌上吃,神秘着呢。”